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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椒兰忮(二)

裴照野搁在皮褥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那枚墨玉棋子,冰凉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殿下,”她本想解释几分,又感到无济于事,索性咽下那些无用的辩解,长叹了口气,迎上萧允贞双目,神情坦荡,正色问道,“不置之死地,又如何后生?”

“的确,果然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够不要命。”萧允贞撑起下颚,微微歪着头,状似思考,不过半刻,他竟缓缓点点头,应道,“嗯,我知道了。”

裴照野看着他,这与她预想中的情形相差甚远,她本以为萧允贞定然会大发脾气,质问她,甚至威胁她,她沉默了片刻,终是轻声问道:“殿下……不生气吗?”

萧允贞笑了一声,他抬起手,抚上裴照野的脸颊,指腹在她颧骨处轻轻摩挲,“当然生气啊。”

“收到你信的前一天,我从姐夫那听来,说你们裴氏有个叫裴柔海的,人疯了,官也没了,从户部除了名,连命都没了,”他顿了顿,掐了下她施粉的脸蛋,留了一处微红的印子,“你猜我信不信那套说辞?”

“我找沈介休前来问话,她支支吾吾的,只敢回姐姐的话,说来,我并不在乎你家中所为何事,反复问起你的情况,她才说裴娘子病得极重,似是中毒之兆。呵,我气得砸了姐姐屋里好几个前朝官窑的瓷瓶,连你送我的那琴,也差点一并砸了。”萧允贞那只手,顺着她颔边下滑,来回抚过她脖颈,“后来想想,琴倒是不会骗人,好端端的,音色也尚可,留着听听曲儿也不错,便让人收起来了。”

他话锋一转,干脆收回了手,盯向她唇上被抿得失色的胭脂,续道:“不过今天,裴娘子这番解释,我很满意。你肯主动递信,费心思匀粉、点胭脂,像这般哄我高兴,还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前因后果。态度还算不错。”

“我今日心情尚可,便不同你计较了,下不为例。”萧允贞身体后仰,靠向椅背,眯起凤眸,淡然道。

“殿下……”裴照野颇感意外,怔了怔,随即弯起眉眼,掩袖笑了笑,显露出一份难得的柔和,“殿下深明大义,照野,甚为感佩。”

“深明大义?我?”萧允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阵错愕,他眯起凤眸,眉心蹙起,似在回忆,“真稀奇,这词还能安在我头上,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他摇摇头,续道:“裴含章,你别是弄错了,我不计较,不过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容忍你。母亲归京在即,等到圣旨一下,我进了你这裴家的门,你若还想折腾,那可由不得你了。”

暖阁内烛火跳跃,在他昳丽的侧脸上投下明灭的光影,萧允贞忽然压低了嗓音,贴到裴照野跟前,“那天,我仔细考虑过了,你若还敢这般玩命,倒不如死在我手里。”

裴照野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呼吸随之一窒。

萧允贞抬起胳膊,轻柔广袖顺着他的小臂滑下一段,他的指尖在空中虚划了一下,“既已做不了结发妻夫,那我便拆了你的发髻,将你我二人的头发捆上红绳,束在一处。青丝同心,血脉相连,到那时,我再陪着你一起去死,做一对黄泉鸯鸳,岂不正好?”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指腹勾起裴照野发间垂下的一缕青丝,拾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吻,道:

“遗发如见。说不定,凭着这缕发,来生我也能循着它,找到你呢?”

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如旖旎情话,丝丝缕缕缠绕上来,扼住脏器,裴照野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只怔怔地看着他,像是第一天认识萧允贞这个人。

她突然觉得,安阳郡君似乎也没有传言中所说的那么不可理喻、那么狂悖疯癫。

幼承庭训,圣贤书卷浸润骨血。于情之一字,她所知所感,皆源于典籍典故。曾读《柏舟》,见之死矢靡它,虽感其贞烈,却总觉渺远隔世,如观前朝壁画,色彩浓艳而神髓难触。

母父鹣鲽情深,温言细语,相敬如宾,已是她心中妻夫和睦之典。母亲未曾纳侍,一生一世一双人,母亲辞世,父亲悲痛欲绝,终是随母亲而去,可谓死生契阔。彼时年幼,只觉哀恸难当,不解其深意。待到如今,阅尽世情,更觉此等托命于情、生死相随的至性至情,几近绝响,不过是书页间供人凭吊的传奇。

裴照野所求的,不过安稳二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便是妻夫相处之道,既合礼法,又最为稳妥。彼此敬重扶持,共度余生。情爱虚妄,也太过危险,焚心蚀骨,伤人伤己,她一向敬而远之。

然此刻,萧允贞这般玉石俱焚之慨,撼同惊雷,竟让她脑中猝然闪过母亲走后,父亲枯坐窗边那寂寥如死灰的背影,她太过清楚萧允贞的为人,肆意随性,若是做不出的事情,他断然不会宣之于口。她知道萧允贞对她动了真情,却未曾想过,这世间竟真有这般忠贞之士,不过些许情意,还要讨个来生。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战栗,从裴照野脊椎骨缝里窜上来,他这份情,这份意,竟让她在惊悸之余,生出一份荒谬的敬意。

这桩婚事,大抵也不会如她所想的那么难熬,当朝七殿下萧允贞,虽行事乖张,但也许,当真是位值当白首一生的夫郎。

萧允贞不知她心中波澜,只站起身,衣摆拂过厚软的地毯,带起一阵微寒的风。他拿起小几上一个长形的紫檀木画匣,正是他进门时随手搁下的。

“画带来了。”他背对着裴照野,手指抚过画匣光滑的表面,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不是请我来挂么,我这就推你过去可好?”

暖阁内室相连的寝卧,比外间更显私密幽静。靠东墙处,设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床,鲛绡帐幔低垂,流苏轻晃。西侧靠墙处,立着一面巨大的落地连枝牡丹纹铜镜,镜面光可鉴人,映出段段烛火光晕。镜子对面,隔有更衣间屏风,垂着素雅的青纱帘。

萧允贞抱着那卷锦盒裹着的画轴,径直绕过屏风,撩开青纱帘,踏入其中。

更衣间不大,陈设简洁。靠墙一排乌木衣橱,另一侧则是一张铺设软垫的坐榻,供更衣小憩。正对着铜镜的那面白墙,光秃一片,是裴照野自终南山一事后,便特意吩咐预留好的位置。

萧允贞将锦盒放在坐榻上,解开束缄的缥带,取出那卷画轴,指尖拂过冰凉光滑的缎面,动作微微一顿。

裴照野的轮椅停在屏风边,青纱帘在她身后轻轻晃动。

她眼看着萧允贞展开画轴的动作,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抚过诡谲翎羽,看着他的侧脸在烛光下映出的阴影,线条紧绷,下颌线清晰得近乎锋利。

画轴缓缓展开,烛光下,青碧的异色翎羽流光溢彩,鸟首上那似人非人的面孔,眼瞳幽深,左颔一点青痣,与画外凝视它的人隔空相望。

萧允贞的目光在画上停留良久,指尖抚过画中自己脸颊处。又缓缓抬起眼,穿透画纸,落在门边轮椅中那张苍白沉静的脸上。

他唇角扯出一点弧度,扬了扬下巴,指向那面空墙,声音在狭小的更衣间里显得有些空寂,“裴娘子行事果真周到,原来早已准备好了地方。”

裴照野推动轮椅,缓缓行至墙前,停在离那面白墙几步之遥的地方。

“此处最为适宜,铜镜可映其全貌。”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墙壁的高度,低声道。

萧允贞抱着画轴,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转身朝着门外扬声道:“小郎君。”

青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殿下。”

“叫个手脚麻利的仆妇进来,”萧允贞目光落在那面白墙中央偏上的位置,随手一指,“在此处,钉一枚铜钉。要稳。”

“是。”青梧应声退下。

不过片刻,一名身材健硕的仆妇提着一个小木箱,走了进来,垂手肃立。

萧允贞抱着画轴,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那仆妇动作利落,取出小铜锤和一枚细长的铜钉,在萧允贞指定的位置,当当几声清脆利落的敲击,铜钉便稳稳地嵌入墙壁。

“殿下,钉好了。”那仆妇不敢多言,只垂首道。

“嗯,下去吧。”萧允贞看也不看,冲着那方向摆摆手,淡淡吩咐。

仆妇和青梧一同退下,更衣间内只余下她们二人。

萧允贞这才托住画轴两端,手臂平稳举起,将画幅上方的挂绳套在了那枚铜钉上,画轴垂落,轻轻晃动几下,青碧在烛火下翻滚变幻,又归于静止。

内间铜镜光洁如水面,清晰地映出这幅诡谲画作,青碧异鸟,翎羽流光,似人非人的面孔,左颊青痣一点,与镜外之人静静对峙。

镜中镜外,真假虚实。

萧允贞退后两步,站在裴照野的轮椅旁,与她一同望向镜中。

镜子里,映出墙上的画,也映出轮椅中苍白病弱的女子和她身旁昳丽身影。两人在镜中的影像,沉默地并立着。

画卷中精魅的幽瞳穿透镜面,与镜中倒影对视。萧允贞左颔那颗青痣在镜光下灼灼生辉,像是滴落画中,凝结出的一点墨泪,与画中人、镜中人交相辉映。

“好看吗?”他眯起凤眸,笑容无比甜蜜,直勾勾地盯向镜中裴照野的双目。

裴照野苍白的唇瓣翕动了一下,她望着镜中水月,愣了半晌,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低应了一声,“嗯。”

萧允贞颤抖着肩膀,再也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笑声从他喉间逸出,不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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