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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椒兰忮(十)

裴照野抬起头,廊下的风灯打在郑匀亭清俊的脸颊上,杏色光影融进他额间,晕染如霞。

她忽然想起,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日将尽的黄昏,母亲拿着荥阳郑氏送来的婚书,行至她病榻前。

那时她身中寒毒,好几次想过寻死,却发现若没有青梧在一旁帮扶,她连站立都极为困难。

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沦为废人,便将自己关进静思斋,说什么也不愿踏出房门一步。

自厌与偏激之下,她甚至未曾看过那册烫金的婚书,便让母亲退了回去,只为维护自己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尊。

母亲裴见秋心急如焚,为她寻遍城中良医,却无一人可以医治。母亲甚至上奏御前,求太医令亲门诊看,确是得了陛下恩准,但凑巧的是,时任二位太医令却总不得空,亦或是匆忙赶来,摸至脉象,又屡屡摇头。

等到宋慈登门,再替裴照野号脉时,已是错过了症治之良机。

那时也并非不可康复,宋慈母子日夜不休,汤药针砭,强行吊住生机,替她仔细调养身体,自然也渐渐有了转机。

只是好景不长,第三年秋,母亲便于江南因公殉职,父亲悲痛不已,也接连故去。起初时,她滴水不进,日夜跪拜,直直晕过去数次。后居倚庐,仅食白粥,害青梧掉着眼泪,声声哀求,才肯进些粗茶淡饭。待除去孝服,她的双腿变作死木两块,已再无知觉。

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何其幼稚可笑。

她的确愧对郑匀亭,当年如此极端行事,恐有负郑氏所托之情,亦有毁公子清誉。何况见微知著,郑公子既能将此集保存完好多年,想必是不曾放下的。

“郑公子。”裴照野再次开口,声音比方才更低哑了几分,却颇为郑重。她示意青梧将轮椅再往前推近半步,靠得更近些,以示尊重。

“当年之事,确是照野任性妄为所致。时寒毒初染,恩荫断绝,科举无望,彼时年少,骤失所有,心若死灰,只觉天地弃我,前程尽毁,更遑论其他。家中长辈曾收到来自荥阳的探询,我心如困兽,只觉自身已为残躯废人,不堪匹配,更惧流言蜚语,伤人伤己。故未及深思,亦未顾念周全,便草率推拒。”

“此等偏激任性之举,不仅断绝己路,更累及公子清誉名声,清誉重逾性命。当年一拒,于公子而言,绝非微词二字可蔽之。其中难堪与流言,纵非照野本意,亦因我而起。”

她顿了顿,微微垂眸,复又抬起,朝郑匀亭揖礼一拜,道:“此事是照野当年思虑不周,行事莽撞,铸成大错。今日在此,向公子赔罪致歉,还望郑公子海涵。”

风灯的光晕在回廊的木柱上摇曳,远处虫鸣倏然间消失了踪迹。

郑匀亭浑身一震,一股强烈的酸涩冲上鼻腔,灼热滚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汹涌的泪意死死锁在眼眶之内,没有让泪珠滑落半分。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都知道。

虽无人敢当面置喙,但高墙后院背后的揣测,日夜刺扎着他。纵然后来她身患寒毒,已彻底失去联姻价值,许多非议因此不告自破,但那份被拒的难堪,始终是他心头一道隐秘的疤。

可此刻,被裴照野如此揭开,他才意识到,心意被忽视践踏也好,遭她人非议也罢,他真正无法释怀之事,只是那份如果。

——如果,如果当年她未曾突遭变故,如果她依旧健康明耀,光芒万丈,那她二人那桩婚事,能否有所眉目?

原来他多年守身,至今未嫁,只是仍心存念想,仍爱慕她。

“裴娘子言重了,” 郑匀亭摇摇头,望向她苍白面容,“当年之事,不过阴差阳错,世事弄人,岂能归咎于裴娘子?况且裴娘子才华人品,皎如明月,纵有微瑕,亦无损其辉。是匀亭福薄缘浅,与娘子仅止于同窗之谊。”

他顿了顿,那句哽在喉头六年的话,几乎要冲破所有理智的束缚,颤抖道:“倘若当年……若当年娘子未曾……”

“郑公子。”

裴照野的声音响起,截断了他即将冲口而出的话语。

“世事无常,命途多舛。当年之事,无论因由如何,结局已定。你我立场殊途,前路各异。执着于过往,不过是画地为牢,徒增困扰,于人于己,皆无益处。”

她微微停顿,语气稍稍放软,真诚劝道:“郑公子芝兰玉树,才情品貌皆为上乘。当惜取眼前,莫负韶华。过去种种,已然无关今日。”

裴照野看向那本旧诗集,示意青梧,将其递还郑匀亭,“此书,既在公子身旁陪伴多年,便已是公子之物。物既已非主,何谈归字,还请公子收回吧。”

天际恰在此时滚过一声雷鸣,铅灰色的云层迅速堆积翻涌,尘土气息灌入回廊,风灯剧烈摇晃,光影乱舞。

裴照野下意识拢紧膝上皮褥,肩头瑟缩了一下。

萧允贞见状,广袖拂动,俯下身去,伸手替裴照野将滑落肩头的披风仔细拢紧,再重新系上领口丝带,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裴照野颈侧肌肤。

那一点温热燎过,裴照野的身体瞬间绷紧,她想偏头避开,却被萧允贞按住她肩头,稳稳制住。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馥香暖蜜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郑匀亭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喉头哽咽,他没有去接那册诗集,反倒后退了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我明白了,旧事已了,前尘尽断。”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竭力避开轮椅上的身影,投向廊外沉沉柳影,“今日得见裴娘子风骨如昔,病中挥毫更显气象,匀亭唯有钦敬。郡君殿下与裴娘子,天造地设,实乃佳偶天成。匀亭衷心祝愿二位,白首永偕,琴瑟在御。”

话音落下,他朝向二人,深深一揖。

“裴娘子,保重。”

行完礼,郑匀亭不再停留,仓皇地逃进暮色当中,廊外雨幕渐急,他的身影很快被迷蒙的雨帘吞噬,消失在视野尽头。

雨声哗然,彻底吞没了回廊里最后一丝人声。

萧允贞这才慢悠悠靠回轮椅旁侧,抬起手,又把玩起裴照野垂下的鬓发。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手指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裴含章,真是好狠的一颗心啊,我从前说你是石木心肠,还真是我弄错了。”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思来想去,却化作轻笑一声。

“唉,郑氏的小公子,真是可怜,” 他话锋一转,缠绕发丝的指尖微微用力,“不过这样也好,干干净净,了无牵挂。”

裴照野望着郑匀亭消失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应道:“我也弄错了,殿下同我从前的看法并不相同。”

“是吗,有哪里不同?”萧允贞觉得有趣,笑着发问。

裴照野仔细琢磨一番,娓娓道来,“我原本以为,殿下会忮忌郑公子与我有旧时同窗之谊,并出言讽刺,认为郑公子此时仍心存幻想,是莫大的威胁,疑心我会因多年亏欠而决心对他负责,却不想殿下如此大度体己。”

“好啊,真是放肆,我没出言讽刺你的旧情人,你倒是讽刺上我了。”萧允贞不以为忤,反倒失笑,“我就是在想这些,怎么,你敢以七出之过休了我吗?只不过,有一点说错了,我不过是觉得郑公子有些碍眼,比起他,我更怕宋小郎君。”

裴照野眨眨眼,她鲜少在女男之事上做文章,当真不能理解这其中有什么分别,“为何?”

“唉,裴含章,你是真不明白吗?”萧允贞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那缕青丝,小臂撑在扶手边,支起下颌,慢慢分析给她听,“郑公子呢,不论如何也是五姓出身,若非你花言巧语哄骗他同你私奔,敬他爱他,承诺一生唯他一人耳,不然他哪里放得下这些礼教,哪里能放得下生他养他的荥阳郑氏。你将他的婚约拒还,如今还来找你叙旧,已要遭人指着脊梁说不知检点了,人言可畏啊。他今日前来,不过就是央求你给个痛快的,他很有自知,不至于痴心妄想到动我的东西。”

“况且,你喜欢他这样的吗?”

裴照野专注听着,她与男子来往甚少,若是为清誉、为族宗,她还能够明了,若她为男子,遭女子拒了婚约,大抵是当晚就要上梁的,却未曾从情爱的角度去理解过,听他发问,先是一愣,随即摇摇头。

萧允贞反倒有些不高兴,拉起她的手,从拇指指腹依次捏过去,“你若是喜欢才好呢。”

裴照野更是不解,情之一字,实在大有门道,她着实参悟不透,又问,“这又是为何?”

萧允贞眯起凤眸,极为满意,为她解惑道,“高门郎君尚且如此,皇室又怎会疏于教导?你若是喜欢郑公子这般的,不过是些才学诗情,我同样习得,讨得你欢喜不就容易多了。我真是要愁死了,你到底喜欢什么模样的?我姐夫?还是大姐夫?”

“殿下……”裴照野同他待在一块,整天不知要叹多少次气,只好耐着性子答道,“都不喜欢。劳烦殿下继续讲授,为何会害怕阿琛?”

萧允贞垂下眼,探入她的指间,与她像上次那般十指紧扣,全无放开的意思,他看向裴照野双眼,沉下嗓音,似叹息,又似忮忌:“我怕,我怕宋小郎君不在乎名分,怕你更加在乎他,我知道你将他当做弟弟,是不愿见他受伤的。可你对我连这样的情分也没有,我怎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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