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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野田黄雀行(三)

玉虚宫后山石阶陡峭,一道身影疾步而上。

宋其琛背着半旧藤编药箱,靛青袍摆遭晨露打湿大半,紧贴脚踝。他额发微乱,脸上忧色难掩,呼吸因疾行急促。山风寒冽刮面,却压不下心头焦灼。

昨日他目送车驾远去,含章姐姐裹在厚重裘衣里,侧影单薄,看得他心痛不已。他常随母亲宋慈入山采药,与玉虚宫的道人切磋药理,那终南山的寒气,是能钻进骨头缝里的。

他实在放心不下,整夜辗转,天未亮透,便起身辞别母亲,上驿站租了车马,一路向南。

药箱里塞满预先配好的驱寒药材,另几味温养心肺的珍品,用油纸仔细包了又包,贴身藏着。

宋其琛绕开正殿,直奔西侧药局丹房。院中青石地面湿漉,丹炉常年不熄,药香扑面。几个年轻坤道正低头忙碌,翻晒簸箕里的草药。

“宋郎君?”分拣药材的圆脸坤道闻声抬头,眼中迸出惊喜,“你怎的来了?前日听云岫师姨说宋医生近来忙碌,还道你们这阵子都不上山了呢!”

宋其琛压下纷乱,温煦笑意漾开,将药箱放置在廊下干燥处:“山下正忙络归朝大典之事,想必观中许多师姐师兄都前去襄助了。想着观中药局恐缺人手,在家中也无事,便过来看看,若有能搭把手的地方,正好尽份力。”

那坤道不疑有她,笑容更盛,道:“哎呀,来得正好!今早刚接大活儿,安阳郡君殿下遣人从山下送来好些上等药材,说是专给那位借住观中祈福的裴宗主备下的,怕山中寒气太重,需得配些温养驱寒的日常汤剂。东西刚到,正愁库房腾不出熟手,宋郎君来得太是时候了!”

宋其琛袖中的手下意识攥紧,那位郡君殿下,竟已为含章姐姐思虑周全至此。涩意漫过心肺,他面上笑容却丝毫未变,只微微颔首,应道:“好,药材在何处?我这就去帮手。”

“里间小库房。”坤道朝里间努努嘴,随即又压低声音,“对了,宋郎君,那位裴宗主,说是身子骨极弱啊,你常在城中行医,见识广,可有听过什么传言?她昨日才到,夜里就遣人来问驱寒安神药枕方子。瞧着是顶顶尊贵的娘子,气度不凡,可那脸色……哎呀,白得跟山顶积雪似的,看着真叫人悬心。咱们山上寒气重,白日里雾气都冻骨头,更别提夜里,那样的贵人,怕是难熬。”

宋其琛只感觉心胸发紧,光是听其描述就令他窒息三分,他稍稍蹙眉,面露关怀之色,顺着那坤道的话,再言:“山中湿寒,确非寻常人耐受,尤其体虚气弱之人,易受寒邪侵扰。既是郡君殿下送了药材来,更要仔细配伍。待清点完,不如我替那位贵人斟酌两剂驱寒固本的汤药方子?温养经络,驱散寒湿,或能稍解其苦。”

“好!”坤道眼睛一亮,“宋郎君的方子定是极好的,有劳了!”

宋其琛温声应下,这才转身,走向里间那扇虚掩的乌木小门。

推开库房门,浓郁药香钻入鼻息。室内光线略暗,中央一张宽大的乌木长案上,堆满了刚刚拆开的数份锦盒、油纸包裹。

案前,一青灰身影背对门口,正微微俯身。修长匀亭的手指捏着一柄细长的银勺,专注地将一只锦盒中盛放的高丽参片,一勺勺舀入一只干燥洁净的广口青瓷罐中。

听闻门响,他手上动作略顿,待最后一勺参片倾入罐中,盖好罐盖,才缓缓直身,侧过半边脸。晨光透过高窗,光斑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浅淡眸子扫来,望向宋其琛。

“你还是来了。”尉迟墨雪随手拿起一条干净软布,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目光落回堆积药材,“楚王府里送来的药材在此,需分门别类,登记造册,再按裴娘子日常所需,配三日温养汤剂,分装送入客院。你既然来了,便来一同料理。”

宋其琛喉头微动,走到长案另侧,放下藤箱,解开搭扣,取出几包自带的药材,虽不及御赐名贵,却是依据她体质,反复斟酌药性相生相克后,挑选出那最温和相宜的几味。

他将素纸捆扎的药材混进案上新拆的药材堆里,迅速埋入。

尉迟墨雪偏过视线,只当默许,似想起些什么,忽然开口:“那位裴娘子,昨夜去了藏经阁。”

他拿起一块色泽黄褐的上品川芎,置于案上砧板,将川芎利落剖开。他一边将切好的川芎块分装入旁边敞开的紫檀木匣,一边继续道:“亥时落钥前,待了约莫半个时辰。”

宋其琛分拣药材的手一滞,指尖捏着的一颗炮附子险些脱手。他倏然抬眼,心脏在胸腔里急跳。

山中夜寒刺骨,湿气如针,含章姐姐哪里受得了……

他强迫自己低头,继续将炮附子放入称量好的药材堆里。

“我看她脸色很差。”尉迟墨雪似洞悉他心,平淡陈述,手中动作半分未停,行云流水,“她咳了几声,气息短促,膝上旧伤发作时,指节攥得死白,青筋浮起。”

他顿了顿,长长叹了口气,“我走时,给她端了盏热茶。”

寥寥数语,字字如针。宋其琛更用力低头,脸几乎埋进药材堆里,指尖抠进紫檀木匣冰凉边缘,指节泛白。

“阿雪哥哥,多谢。咳得可是厉害?气息稳下来了么?她……可还好?”

尉迟墨雪停下手,指间捻着一片杜仲皮,悬在半空,断面露出银白的丝状胶质,微微发亮。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侧过身,目光沉静,看向宋其琛几乎埋进药材堆里的发顶。

“你星夜兼程,踏露登山,就为了问一句,她好不好?”

尉迟墨雪冷笑一声,将那片杜仲皮放入木匣,才续道:“戌时三刻入阁,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压着嗓子闷咳了三声,气息窒涩。”

宋其琛分拣药材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蜷缩了一息,随即稳稳落下,将指间那颗炮附子放入称量好的药材堆中。他抿着下唇,额角渗出一点细密冷汗,洇湿了鬓边几缕碎发。

尉迟墨雪看着他绷紧的肩线,叹了口气。他不再看宋其琛,转过身,拿起案上一本登记册和一支细狼毫笔,蘸了墨,开始誊录药材名目与数量。

他一边书写,一边再次开口,“楚王府送来的药材,以老山参为君,上品阿胶为臣,佐以大量温燥的肉桂、干姜。驱寒之力是猛,却过于霸道。她如今气血两虚,经络滞涩,脾胃更是孱弱,虚不受补,强灌这等虎狼之药,只会引动内火,耗伤本就摇摇欲坠的元阴。”

他笔尖一顿,瞥了一眼宋其琛混进去的药材,又道,“你带来的九制黄精,味甘性平,最能滋肺肾之阴,润而不腻。忍冬藤虽清苦微寒,却有疏散风热、通络止痛之效,正好可缓和那方子的燥烈,又不至于寒上加寒。添得对。”

宋其琛慢慢抬起头,泛红的眸子里水光尚未褪尽,下唇已咬出一道深痕,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他朝着尉迟墨雪的方向笑了笑,声音有些哽咽,“还是阿雪哥哥最明白我。”

“阿琛,”尉迟墨雪放下笔,直直看向宋其琛,“她值得你如此么?”

“你行医多年,难道不懂?这世间有些症候,非金石可愈,非草木可医。是,她膝上那点寒毒,总有温散之日。可她病的是这处吗?她那是心病,为了那点权势,连疯子都要去招惹,她把自己的安危置于何处?把你置于何处?”

他指尖捻起案上一片宋其琛混入的黄精,对着窗隙透入的微光看了看其润泽的质地,复又轻轻丢回原处,“阿琛,你那样好,那样纯粹,那样为她付出,你为她流那样多的眼泪,你这些苦心,她在乎过吗?”

他一时气急,广袖一拂,低声评判道:“她配不上你一番恋慕之情。”

宋其琛愣了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头翻涌的哽咽,然而,胸腔里那股酸涩的洪流太过汹涌,反倒从眼眶中滑落,泪珠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阿雪哥哥……”

他顿了顿,细细回忆起裴照野的一点一滴,带着浓重鼻音的笑声从他喉间逸出,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一颗接一颗,砸在他靛青的衣襟上,“你说得都对,她心里装的事太重,有时候连自己都顾不上。”

“但她不是你说的那样,”宋其琛抬起手,拂袖拭去脸上的泪水,可那泪水越抹越多,他一边落泪,一边笑着摇头,“我说的话,你肯定不信,定然认为是我犯了痴,我无从辩解。阿雪哥哥,你若肯多看看她,多与她相处几番,或许就明白了。”

尉迟墨雪僵在原地,视线无法从宋其琛身上移开分毫。

为何如此?他不明白。

他自幼亲缘断绝,被遗弃在这山门之内。道门清规,戒律森严,教导他斩断尘缘,摒弃七情六欲。爱恋痴缠,贪嗔妄念,皆是穿肠毒药,只会引人堕入无间苦海,永失真性。

他冷眼旁观过多少香客为情所困,涕泪交加,在神像前祈求那虚无缥缈的成全,他只觉得愚痴可悯。情之一字,不过是镜花水月,是天道轮回里最无谓的执着,是修道者最需警惕的魔障。

阿琛心思纯澈,温润如山中清泉,本该是山间自由灵动的清风,却被这无望的痴念牢牢锁住,作茧自缚,甘之如饴。

爱恨贪痴,果真是害人至深。

尉迟墨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这种将自身喜怒哀乐、身家性命尽数系于他人一念之间的软弱痴妄,与自戕无异。

他不再看宋其琛,垂下眼,视线落在登记册上,那里还摊开着,墨迹未干,笔已搁置。他伸出手,用指腹缓慢地摩挲过册子的纸页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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