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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槎枿千年(一)

永昌二十四年,四月十四,裴府静思斋。

疼痛是刺破混沌的第一柄刀。

从左侧肺腑处蔓延开沉钝的闷痛,碾过每一寸皮肉。裴照野挣扎着掀开眼皮,视野里先浮出繁复的帐顶纹样,意识尚未归拢,她抽了口气,喉头已本能地痉挛,呛咳出声。

“呃……咳咳……”

破碎的气音逸出干裂的唇缝,冷汗浸透了单薄的中衣,黏腻地贴在脊背上。每一次短促的呼吸都牵扯着左胸下持续搏动的痛源,像钉进一根铁钎,随着心跳一下下凿进肺腑更深处。

汹涌的知觉淹没了她,她口鼻之间糊进苦药味,恍惚之间还,能在其中嗅到隐隐浮动的甜暖香气。

“——娘子?”

“娘子……娘子醒了!快,快请宋医生!”

裴照野听见青梧的哭喊,她浮在水底,与河岸上隔着一层水波,模糊又遥远,而后跌跌撞撞奔出去的脚步声,也灌进她耳朵里。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里映出青梧通红的脸颊,他扑跪在榻边,眼眶里蓄满了泪,嘴唇哆嗦着,想要触碰她又不敢,只攥住了她榻边被褥一角,指节用力到发白。

“您醒了……您真的醒了……” 他甫一张嘴,眼泪就大颗大颗滚落,砸在裴照野搭在锦被外的手背上。

她的意识一片片浮上水面,她洗了口气,头脑麻木地拼凑着记忆。

下山后,确遭到贼人伏击,她提前安排了方知白带人守在附近,但……似乎是,被尉迟道君救了一命,尉迟道君……阿琛、阿琛。

“阿……” 她想问,喉咙却吐不出一个字,仅能发出嘶哑的气流声响,肺腑的剧痛瞬间攫紧了她,令她眼前又是一黑。

几乎同时,珠帘碰撞,清脆作响,宋其琛跌撞着跑了进来,衣衫的袍角带翻了门边小几上一只素釉瓶,哐当一声脆响,水花四溅,碎瓷满地。

他却根本无暇顾及。

“含章姐姐……”

宋其琛扑到榻前,短短十余日,他丰润的脸颊已深深凹陷,眼下青影淤积,憔悴得脱了形。

他盯着裴照野的脸,双眸含泪,眉眼中仅有这片方寸之所。他伸出手,搭上裴照野腕脉,手指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裴照野视线下移,看清了他手背上因连日操劳而愈发清晰的青色脉络,袖口处还沾染着泪痕。

“很痛、很痛是不是……不必说,什么都不必说了,” 他哑着嗓音,指腹在她腕间寸关尺处凝神细察,道:“脉象虚浮,沉涩未去,毒拔了大半,但伤了心脉根基……含章姐姐,幸好你没事……千万不要再这样冒险了,求求你,千万不要……”

裴照野苦笑着点点头,她实在不敢直面宋其琛的视线,越过他颤抖的肩头望去。

视线所及,这间她无比熟悉的静室,此刻却有些陌生。

仔细分辨,空气里还有一种织物浆洗后的草木清香,掩在一阵馥郁熏香中,这是,绸缎的味道?

她费力地转动眼珠,窗棂之外,廊檐之下,廊柱之间,竟系了一段簇新的红绸。

红绸?自守孝来,她再不沾染浓艳之色,一切从简,肃穆如霜,裴府几时悬挂过如此张扬刺目的红绸?

裴照野的瞳孔收缩,感觉头脑霎时清醒了几分,她环顾屋内,窗棂贴上了精巧繁复的赤金双喜窗花,原本素雅的青纱帐幔外,竟又罩了一层朦胧如烟霞的茜色软烟罗。墙角那尊惯常焚着沉水香的狻猊铜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通体赤金,錾刻着缠枝莲纹的熏笼,丝丝缕缕的温甜暖香正从其中逸出。

中央案上,堆叠如山的账册文书被推到了一角,一只朱漆描金托盘置于正中。盘中,呈一卷明黄锦帛,其两端露出温润的玉轴。圣旨旁侧,铺展开一袭青碧喜服。

青碧为质,金丝作绣,光华流转。细如发丝的金线在其上盘绕出振翅欲飞的翟鸟,翎羽根根分明。翟鸟昂首,姿态矜贵,口衔明珠,周身以繁复的金色缠枝莲纹镶边。

喜服旁,还搁着一顶与之相配的赤金点翠嵌宝翟冠,珠翠累累,宝光内蕴,翟鸟口衔的珠滴悬垂,光华夺目。

妇服青绿,象征苍天沃土,包罗万象,四时有序,是为承天景命,执掌坤乾之意。

而夫服朱红,象征炉灶血脉,家宅之基,赤诚忠贞,是为嗣续血胤,安内持家之意。

裴照野登时感到脊背发麻。

她脑袋里生出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她试图撑起身体,想看得更清楚些,左胸膛下却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

“唔……”她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一软,又倒了回去。

“含章姐姐!”宋其琛吓得脸都白了,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代之,他慌忙倾身扶稳她颤抖的肩膀,将滑落的锦被重新掖紧,“这是……我慢慢说与你听,你且躺好,千万别动气,好生歇着,好不好?姐姐……”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宋慈推门而入,几步抢到床边,眼中布满血丝,显是疲惫不堪。她二话不说,立即搭上裴照野的腕脉。

裴照野强忍着肺腑尖锐的刺痛,竭力放松身体,任由宋慈探查。

良久,宋慈才缓缓收回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你昏迷了整整十七日,阎王殿前,又给你硬抢回来一回。毒针已取出,毒也拔除大半,那针偏了心窍三寸,算你命不该绝。可你体内积年的寒毒被这引子彻底勾动,阴寒蚀骨,已深入经络肺腑,比先前更甚。这身子骨已是千疮百孔,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她顿了顿,正正神色,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裴了了,你给我听清楚——我知道你在你若再有一次行差踏错,将自己置于这般险地,不必等仇家动手,我先一根银针送你下去见你娘亲,省得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活活叫你给气死!”

裴照野一怔,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干脆放弃解释,垂下眼睫,点点头,乖乖挨训。

“水……”她又觉得干涩不已,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宋其琛慌忙端起一旁小几上的青瓷盏,里面是他日日温着的参汤,以备不时之需。他用银匙舀起一点,凑到裴照野干裂的唇边。

温润微甘的参汤滑过干涸灼痛的喉咙,裴照野费力地吞咽了几小口,麻木僵冷的四肢百骸总算舒爽了些。她积攒起一点力气,眼睫颤动,投向窗外廊檐下那条红绸。她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指向那里,喉头发颤,却还是吐不出完整的话来。

青梧已用袖子胡乱擦干了泪,跪在榻边,他哭得断断续续,看着主人家举动,努力想把话说明白:

“娘子,您别急……是,是那日您在京郊遇刺,受了重伤……宋医生和宋郎君守了您三天三夜,衣不解带,用尽了法子,才把那毒拔干净……您一直高热不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得……我们都快急疯了,以为、以为……”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吸了吸鼻子,目光怯怯地瞥了一眼那卷明黄圣旨,才继续道:

“就在您昏迷的第五日……宫里、宫里浩浩荡荡来了许多人,捧着那卷轴,说是陛下……陛下亲笔的赐婚圣旨,圣旨上说了……说您忠贞体国,堪为栋梁,郡君殿下……情深意重,贞静守礼,实乃天作之合……陛下感念裴氏累世忠勤,特降隆恩,将安阳郡君殿下,指婚给您……婚期、婚期就定在四月廿二,说是司天台的大人,拿着您和郡君殿下的生辰八字,合了天象星宿,算出来的上上大吉之日……说、说今年之内,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裴照野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头晕目眩,她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不惜以身为饵,求来的这桩婚事。竟在她毫无知觉、命悬一线之时落定了?

如此荒诞。

和她棋盘上推演出的情形完全不同,她破天荒地在目的达成之时感到茫然无措。

“……圣旨?”她琢磨一通,思来想去都认为不合礼法,接旨需正主亲迎,三跪九叩,她当时的状态,与死人何异?这旨意如何能作数?

她实在不解,从灼痛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我这样……如何接旨?”

青梧被她问得一愣,呜咽着嫌自己嘴笨,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宋其琛。

“是姐姐的姨婆,裴娴大人,”宋其琛放下瓷碗,取过温热的软巾,替裴照野拭去唇边沾染的药渍。他动作微顿,抿起嘴角,“圣旨到府那日,母亲和我正在房中全力施救,姐姐那时气息几绝,命若游丝,实在不可能起身接旨。”

宋慈重重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接过话来:“河东本家得了消息,裴娴匆忙日夜兼程赶来。是她亲自出面,率族中耆老,于正堂设香案,行三跪九叩大礼,代你接下了圣旨,供奉于祠堂,告慰裴氏先祖。礼部随行官员当场录档,注裴氏宗主裴照野重伤未醒,由其宗族尊长代接供奉。吉日已定,关乎天家颜面,礼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圆过了规矩。只待你苏醒,再补上一道谢恩的表章,便算全了礼数。”

造化弄人。裴照野自然明白,皇家嫁娶乃国之大事,吉日乃司天台沟通天意所定,象征国运昌隆,人事和谐,不容轻改。不吉则灾,天时不可违。河东裴氏传承千年,历朝历代,尚皇子者不在少数,若她长久昏迷不醒,不得参与婚事,岂不是乱了大礼,这让她如何同列祖列宗交代。

裴照野心下一阵感慨,倏然反应过来一事,睁大双眼,“……元心老师,方才说,我昏迷几日?那今日是,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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