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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槎枿千年(四)

萧允贞踱回榻边,却没有立刻坐下。

他站在那里,垂眸看着裴照野。逆光勾勒出他清减的轮廓,那份刻意维持的骄矜在无旁人时,稍稍褪去些许。

“裴含章,”他忽然开口,声音比方才低哑了些许,“你说,我是不是该待他更亲近些?”

裴照野一愣,明白他是在说阿琛,喉间干涩,吞咽了一下,才缓缓道:“阿琛性子纯善,但身份微末,殿下与他非亲非故,能得殿下方才几句温言,已是他的福分,实在不必……”

“不行,”萧允贞打断她,他向前半步,更靠近榻边,“有必要。他是你的弟弟,是也不是?”

裴照野从不打算欺瞒他半分,轻声答道:“是。元心老师于我如母,我亦视阿琛若亲弟。”

“这便是了。”萧允贞扬起下颌,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我是你的夫郎,妻夫一体,荣辱与共。你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我待他好些,岂不是天经地义?”

“殿下……”裴照野心中一怔,旋即涌上一股暖意,她笑了笑,“若殿下肯真心善待阿琛,予他几分照拂,我自然是最欢喜不过的。殿下如此胸怀,是阿琛之幸,更是照野之幸。”

“你知道便好。”萧允贞轻哼一声,侧过身,在那张早已备好的的贵君榻上坐了下来,手肘支在膝上,群青的锦缎袖口堆叠,露出腕骨一截玉色肌肤。

“那外面,”他声音低了下去,望向紧闭的窗扇,“确是我自作主张,你愿听我说说缘由么?”

裴照野眨了一下眼,表示自己在听。

“我就是觉得,你这裴府好虽好,却跟宫里那些没人住的冷殿似的,太静了,也太空了,缺些活气。给你扩一扩,修一修,省得日后住着憋闷,于你养病也无益。”

他顿了顿,指尖捻起大氅边缘一颗冰凉的玉扣,“原想着将东边那处荒了的园子并进来,重新理一理水脉,栽些花木。恰巧,终南山上有处极好的温汤眼,泉脉旺盛,水质澄澈,说是地底有硫磺气息,最是能活血化瘀、驱寒除湿。我已让工部勘测了路线,这几日正着手引过来。”

他说到这里,目光自然而然扫过她裹在厚衾下的身躯,续道:“你这身子骨,畏寒畏得厉害,寻常地龙炭火,终究隔了一层,燥气也重。引了那活泉过来,在院里僻静处辟一个汤池,周遭拿屏风暖廊围起来,种上几竿耐热的翠竹。日后便是数九寒天,大雪封门,你也能随时下去泡一泡,通通经络,驱驱骨缝里积年的寒气,岂不比一日三顿苦药汤子强?”

他的指尖从玉扣上移开,落在锦被边缘,虚虚拂过,“自然,我也知道泉脉引过来非一日之功,远水难解近渴。所以屋下的烧地,也让将作监的人重新盘过了,砖是特地从京兆府挑选的澄泥陶土,老师傅掌火,反复锻烧出的硬货,匀净不燥,宫里头的暖阁也是这个规格。”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弯起弧度,“朝中有几个不开眼的老古板,闻着风就来聒噪,跟我扯什么规制逾矩,奢靡僭越。真是好笑,我往后住的地方,还要归她们管?难道日后你我在自己府中走动,还要先拿尺子量一量地砖的尺寸,合不合礼法规矩不成?我瞧着,她们是太平日子过久了,闲得发慌。”

裴照野静静听着,她此前未曾细想,他这般大动干戈,竟有这许多细致入微的考量在里面,桩桩件件,皆是为她着想。她原以为只是天家惯常的排场,却未料到内里包裹着这样一份体贴。

她心中微动,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那陛下……”她终于攒够一丝气力,嘶哑问道。如此兴师动众,逾越规制,陛下岂会毫无芥蒂?

萧允贞眸光微动,立刻了然她的未尽之语。

“母亲御驾亲征,凯旋归朝,本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他淡淡道,语气平缓了下来,伸手替她掖了掖颈侧的被角,“在这节骨眼上,京畿重地,未来的皇驸光天化日遇袭,险些丧命。这打的,是裴氏的脸,更是天家的脸面。”

“母亲御驾回銮那日,我便去紫宸殿外求见了。”他声音压得更低,仅容彼此听闻,砸入裴照野耳中,“姐姐在一旁陈情,说我们皇家亏待功臣之后,累你身受重创,必得严查幕后主使,从严惩处,给你、给河东裴氏一个实在的交代。”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朝堂上自然要有一番震动,三司会审,雷声大雨点也不小,总要揪出几只替罪羊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我么……”

“我就听着,没插话。等她们吵吵嚷嚷地说完了,我就去母亲寝宫外头跪着了,哭了一整晚,直到她肯见我。”他目光幽幽,落在虚空处,似在回忆当时情景,“见了面,我就跟她说,朝堂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想管,我只要裴含章。她活着,我便嫁她,她若死了,我便抱着她的牌位守鳏。横竖长孙雅荣去得早,我能为她守,为何不能为裴含章守?母亲若是觉得我碍眼,真不管我了,我便……”

“殿下。”裴照野出声打断他,气息随之急促起来,引得胸口一阵闷痛,她蹙紧眉头,后头那几个字,实在说不得。

萧允贞停住话头,目光转回她脸上,见她反应如此之大,反倒一笑,“怎么,这不是学你们儒士吗,成天不是要碰柱便是要上梁的,我还效仿不得了?总之,母亲依了。”

“陛下圣明烛照,厚载万物,慈母心肠,自是会依了殿下,不愿看殿下寻死觅活的。”裴照野闭上眼,长出一口气。

“她为何不依?”萧允贞挑了挑眉头,反问道,“她欠我爹爹的,也欠我的。况且,你我婚事,早该有眉目了,不过是缺一道明发天下的旨意,走个过场罢了。如今你重伤至此,天家若再无明确表态,岂非让忠臣良将心寒?”

他直起身,伸长胳膊,抻了个懒腰,“礼部那帮人,捧着你我的八字算了又算,说四月廿二是今年最好的日子。我原也没想到会这般仓促。可吉时既定,关乎国运祯祥。我知道你还昏着,人事不知,可这日子……实在是变动不了。”

他说着,目光又落在她脸上,细细打量,“说来,我去瞧了她们推算的命盘,不知是不是为了哄我高兴,她们还说你我五行互补,八字相合,运势互旺。原来你是壬子年生人,竟比我小了整两岁。看看你这副苦大仇深、思虑过甚的模样,哪里像刚刚及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我年长许多。”

萧允贞伸出手,捏捏又拍拍她的脸颊,“太清瘦了,我是势必要将你身子养好的,圆润些才好看,才康健。”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长叹一声,视线自她腕骨、肩线上扫过,“还余下八日便是婚期,唉,只怕是要误了洞房花烛,**苦短,却要徒守空帷,想想便觉得……甚是败兴。”

这话说得露骨直白,**地摊开在她面前。萧允贞早年间登高楼,喝花酒,什么荤素诗词没听过,此刻对着爱慕之人,那点心思更是懒得遮掩。

“咳……!咳咳咳……”

裴照野让那骇人听闻的言辞惊得岔了气,单薄的肩背剧烈颤抖,整个人咳得蜷缩起来,苍白的脸颊涨得通红,气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攥紧被褥,指节泛白,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音色因羞愤而发颤:“殿下!……非、非礼勿言!此等……此等孟浪之语,岂、岂可宣之于口!”

她惊惶不已,急得浑身发抖,几乎要背过气去,偏偏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扭开头,紧闭双眼,连耳根脖颈都红得要滴出血来。

萧允贞见她反应如此剧烈,咳得眼泪都快出来,那副平日里端方持重的模样碎得干干净净,反而低低地笑开了。他非但不加收敛,反而觉得她这羞愤模样格外动人,竟又俯身凑近,贴着她滚烫的耳廓,以气声追问,语气恶劣又得意:

“哦?何事不可言?什么孟浪之语?裴娘子,《诗经》三百篇,开篇便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圣人都说食色性也,怎的到了你这儿,倒成了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了?”

他顿了顿,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补上一句,“莫非,含章妹妹只是恼我说得太过直白,戳破了你这正经儒生,私下那点心思?”

“——殿下!”

裴照野被他这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戏码恼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直接背过气去。她闭上眼,全身都在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呛咳声从齿缝间逸出,整个人蜷缩在一处,狼狈不堪。

萧允贞终于心满意足,见她真是羞恼到了极致,方才见好就收。他直起身,用指尖用指尖拂了拂袍袖,语气轻松恣意:“好了,不逗你了,我不说了就是。总之,你且好生将养,快些好起来。时间仓促,大婚夜倒是可以放过你,但也体谅体谅我,好不好,裴道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但我不过是想和妻主有肌肤之亲的肉胎凡夫罢了,就不能疼疼我吗?”

这几乎就是明着索取了。裴照野刚刚降下的体温又被激得烧烫上来,她死死咬着下唇内侧,根本不敢再接萧允贞的话,甚至连抬眼看他都不敢。

她脑中拼命运转,想起萧允贞曾下嫁过长孙氏,虽则时日极短,但终究是有过妻夫名分,想必对此事早已谙熟,才会如此直白坦然。而自己一向无意鱼水之事,儿时母亲将年幼一两岁的青梧塞来,想必也有那层意思,她甚至知晓,随着年岁增长,周围耳濡,青梧也有过此意,她实在不曾作想,读书使人明目清净,干脆拾来一些话本,教青梧念书。

但萧允贞是她未来的夫郎,行事百无禁忌,言语肆无忌惮,她在这方面生涩如白纸,根本无从招架,更无力抗拒他这般折磨人的进犯。

她只觉自己好似那误入深山、遭精魅缠上的书生,明明熟读圣贤典籍,谨守礼法规矩,却被那不通人世常理的山鬼精怪轻易攫住了心神。任你如何持重端方,它只凭本性行事,天真又蛮横,一颦一笑、一语一言都持有摧枯拉朽的法力,让她苦心经营的城防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我只是爱慕你,盼着你好,盼着你能康健些,”萧允贞语气一转,仿佛方才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都从未说过,又变回了那个关心她病体的未婚夫郎,“快些好起来吧。”

“我让太医令日夜轮值守在府里,用的全是内帑最好的药。宋医生若有任何需要,也只管开口,没有寻不来的。”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拂过她散在枕上的墨发,动作轻柔,却令人心底生寒,“若这样你还不好……那她们那些没用的脑袋,也不必留着了。”

裴照野指尖微微一颤。

萧允贞有所察觉,低低笑了一声:“怕了?怕就乖乖喝药,快点好。你这条命,上面吊着多少人的脑袋呀。”

说完,他直起身,理了理袖口,起身朝外走去,“好了,话说多了耗神。你歇着吧,晚些我再来看你。”

裴照野望着他的背影,总算肯抬起头:“殿下慢走。”

行至珠帘处,他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对了,你既醒了,谢恩的表章便让底下人斟酌着写了吧,总要走个过场。”

珠帘晃动,清脆作响,萧允贞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裴照野独自躺在榻上,怔怔地望着头顶那片茜色烟罗帐顶,鼻端还萦绕着那股不肯散去的龙涎暖香。

窗外的喧嚣不知何时真的停了,想来是他下了令。

她缓缓闭上眼,将一声沉重的叹息,压在灼痛的喉咙深处。

窗棂外那条红绸,透过窗纸的稀薄天光,显得愈发明艳,似一道凝涸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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