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落下第二滴，第三滴……
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这眼泪从何而来，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试图看清她的脸，却涌出更多泪水，安静又委屈地掉着眼泪，鼻尖泛红，唇瓣轻轻颤抖。
裴照野被他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坏了。
“殿下？”她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拭去他的眼泪，指尖触及一片湿漉漉的温热，“怎么了？怎么哭了？是我说错什么了？还是身子有哪里不适？”
她心下惊惶，连忙坐起身，也顾不得自己是否乏力，伸手便将他揽入怀中，笨拙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声音急得发颤，“殿下？七郎？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是不是，对不起……”
萧允贞在她怀里摇头，却哽咽得说不出话，胸腔里又酸又软，胀得他好疼，这份温柔离他儿时的幻梦太近了，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把他抛出去的蛮横索求都稳稳接住，事无巨细地回应，真的会有人珍视他、爱他，到了这般唯恐他落泪的程度。就连一向纵着他的姐姐，也未必能事事如此、时刻如此，可、可裴含章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实在难受，索性将脸埋进她颈窝，哭出声来，温热的泪水濡湿了她单薄的中衣。
裴照野见他如此，心更是揪紧了，她抱着他，一遍遍地抚着他的后背，低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殿下，不哭了，是我不好……”
良久，萧允贞的哭泣才渐渐止住，他抬起头，眼眶通红，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鼻头也是红的，平日里那份骄矜傲慢让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看向裴照野布满忧色的脸，闷闷开口：“抱紧些，我想你抱我。”
“好。”裴照野点点头，收紧了手臂，贴得更紧些。
“再紧些。”他哑声命令，像是不够，又像是想要确认什么。
裴照野用尽此刻所能使出的全部气力，紧紧抱住他，两人胸膛相贴，隔着衣物，撞着彼此的心口。
萧允贞总算满意了，安静地在她怀里靠了一会儿，随即仰起脸，那双凤眸直勾勾地望着她，声音沙哑，却软得能滴出水来：“裴含章……”
“嗯，我在。”
“想你抱我，”他凑上来，鼻尖蹭着她的脸颊，呼吸交缠，“想你亲我……”
不等她回应，他已经低低笑着，主动吻了上来，这个吻不同于方才裴照野那般蜻蜓点水的轻柔触碰，他一向吻得贪婪又急切，唇舌热烈地缠着她，吮吸舔舐，汲取着她的气息，要将这些时日缺失的亲昵尽数讨要回来。
裴照野起初还试图跟上他的节奏，很快便败下阵来，呼吸全让他夺去，牵扯到肺腑间的旧伤，疼得她一阵闷痛，气息也彻底乱了，只能仰着头，承受他近乎掠夺般的亲吻，指尖揪紧了他背后的衣料。
萧允贞笑得痴狂，低哼一声，更加深入地吻她，意乱情迷间，推着她向后倒去，两人一同陷入柔软的被褥之中。
茜色纱帐轻轻晃动，漾起层层叠叠的纹路。
他伏在她身上，稍稍分离，喘息着，泪眼朦胧地看向她，眼底水光未散，却也欲色难平，尽是迷恋痴狂。
萧允贞捧住她的脸，拇指眷恋地摩挲着她泛红的脸颊，抵着彼此的额头，眯着眼睛笑，他眼尾绯红，唇瓣更是肿出靡艳之色，他低低喘着气，看着裴含章也气息不匀、面色潮红的模样，心中便狂喜不已，他指尖发颤，再次狠狠吻了下去，比先前吻得更深，试图将彼此的灵魂都吞噬殆尽，合二为一。
裴照野让他吻得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纵容他这份掠夺般的亲昵，手指插入他散落的墨发间，生疏地抚摸着。
不知过了多久，萧允贞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停了下来，剧烈喘息着，温热的呼吸喷拂在彼此唇间。
“裴含章……”他闭着眼，声音低哑模糊，指间缠着她一缕青丝不放，“我再也不在乎你如何想我了，你爱不爱我也不要紧了，哪怕你恨死我也无所谓了……我不会放你走的，就算你明日便死，我也要下黄泉跟你纠缠在一起，来生，不、永生永世也不分开……”
话音渐渐低下去，化做均匀绵长的呼吸，他心绪大起大伏，又哭了一场，似是真的累极了，就这般伏在她身上，攥着她的头发，沉沉睡去，脸上泪痕未干，唇角却上扬着，像是陷入了什么好梦。
裴照野一动不动地躺着，感受着身上的重量和平稳的心跳，颈侧还有他温热的呼吸，泪水染湿了她大半的肩头。
她花了些时间才让狂跳的心口平复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被他压住的胳膊抽出些许，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睡得更安稳些。
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碧纱，将室内染成一片朦胧的金色，内室寂静，衬得枕边人的呼吸声愈发清晰。
裴照野伸出手，拭去他面颊上未干的泪痕，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看得她心底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沉得发胀。
她凝视着他熟睡的侧颜，平日里那双总是骄纵肆意的凤眸此刻安静地阖着，鼻梁挺直，唇瓣因方才的亲吻显得愈发红润饱满。
殿下予她的爱，总是这般汹涌热烈，纯粹直白，灼得她无所适从，心慌意乱，却又难以遏制地贪恋起这份温度。
细细想来，殿下似乎尤其眷恋肌肤之亲，需要她切实的回应，那支尚在构思中的玉笔，不过是死物一件，或可当作闺阁情趣的点缀，但却不能全然仪仗。
裴照野看向自己无力垂落的双腿，眼神一黯。可她这副身子，元气有亏，精力不济，连拥抱亲吻久了都续不上气息，大婚之夜已是勉强，还行至中途便不省人事，往后又如何能尽得了为人妻者的责任，长此以往，纵使他现下不怨，可日后……
她自幼所受教导，皆是以文载道，以谋定略，是圣贤之道，经世之学，权谋之术。可这闺阁之内，床笫之间，**之事，又是什么样的道理？
世间既有无穷学问，此事想必亦有专攻之道，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或许只是她心间一直抵触，未曾涉足，因而未知的领域罢了。
既然常规路径不通，那便寻非常之法。
高门大族中，妻夫相处，绝非仅凭本能。多的是想攀附高门郎君的士族女郎，尚且还有赘入夫家之人，为稳固地位，自然要伺候好出身高贵的夫郎，想来应是她们使了手段，才得以维系妻夫和睦，这期间关系错综，需求各异，定然有专门指导驭夫之术、讲授闺阁之事的老师，她们必然知晓许多不为外人得知的秘术。
若能暗中寻访，细心求教，习得一二门道，既不至过度耗损自己这不堪折腾的元气，又能令殿下得偿所愿，尽享欢愉，或许便可解此困境。
只是这种事情，隐秘至极，她该去问谁？
方知白年岁尚轻，身体康健，上次寻来的书册，也是寻常妻夫行房之秘，于她这般特殊情况，并无太多助益，想来，她大抵也不会懂这些。
元心老师虽是医者，精通经脉药理，于房中之术定然略通一二，但毕竟是瞧着她长大的长辈，她二人情同母女，况且阿琛一事，自己已属亏欠良多，再向她问及此等私密尴尬之事，实在难以启齿。
尽管青梧自小在内闱长大，或许耳濡目染知晓一些，但她更是提也不敢提及。这些年好不容易将那点苗头压下去，若是此刻找他询问，要是让殿下知道，依着殿下现在的痴相，怕不是连由头都懒得寻，当天就要将青梧打发了，卖去别的人家。
涉及内帷秘辛之事，外人终究不可轻信，稍有不慎，便会沦为笑柄，损及殿下与裴氏清誉。
而府中管事的老人知根知底，既已在士族府里伺候多年，见识过世家大族内的诸多**，想来应该也有所门道。
裴照野看向窗外，廊下灯笼次第亮起。
她偏头瞧了一眼，确定萧允贞已睡熟，呼吸沉稳悠长，裴照野一点点自他身下挪出。替他掖好被角，又静静看了他片刻，方才推动轮椅，悄无声息地行至门边。
轻轻拉开房门，青梧正垂手侍立在门外廊下，见她出来，忙上前一步，“娘子，可是要传膳？还是……”
裴照野以指抵唇，示意他噤声，压低声音道：“殿下睡了，莫要惊扰。”
青梧连忙点头，悄步上前。
裴照野沉吟片刻，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敲了几下，终是下定了决心，思来想去，还是认了，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青梧能听见：“去，悄悄召福婶至西厢书房候着。要避人耳目，切勿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殿下院里的人。还有，遣人明日一早去秘书省递口信，知会文正字，劳烦她，暂时不必寻书来了。”
青梧讶异不已，但仍垂首敛目，恭谨应道：“是，娘子，青梧明白。”
看着青梧的身影消失在廊庑转角，裴照野收回视线，望向内室床上那道安然熟睡的身影，眼底情绪复杂难辨。
她轻轻掩上门，推动轮椅，去往西厢书房，耳根已透红一片。
夜色，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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