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透过茜色烟罗帐,滤成一室朦胧暖调。
萧允贞于酣眠中辗转醒来,尚未睁眼,便下意识地向身侧探出手去,触及一片绫缎衣料,衣料之下,清晰可感平稳起伏的呼吸。
他倏地睁开眼,偏过头去。
裴照野安静地躺在他身侧,背后垫着两个软枕,半倚半卧。中衣领**叠得齐整,严严实实掩至脖颈,只是领襟缝隙间,依稀能窥见他昨夜情动时留下的浅淡红痕。未防发丝垂落,有碍视线,便以素银簪子松松绾就,她正就着帐外透入的晨光,专注地翻阅手中一卷书册,姿态闲适。
听得身侧动静,她眼睫未抬,弯起唇角笑了笑:“殿下醒了?”
萧允贞怔怔望着她,一时竟忘了言语,连日的期盼成真,反倒生出几分不真实感。他撑起身子,锦被自肩头滑落,他中衣本就穿得松垮,经过昨夜一番折腾,此刻更是襟怀散乱,露出大半凝脂胸膛,肩线柔和,肌理分明,却光洁无比,昨夜尽是他在痴缠索取,将裴含章吻得晕沉乏力,他倒似不知餍足的精魅,只顾着在她身上啃,并未容她反过来留下多少印记。
他凑近了些,墨发流泻满肩,看向她手中书卷,一册前朝棋谱,“裴含章……你真不走?”
裴照野抬起眼来,恰好撞入他襟怀间毫无遮掩的暖玉春光,吓得她呼吸一滞,耳根漫上一层绯色。
她慌忙垂下眼睫,不敢再看,装作镇定地合上书卷,置于枕边,伸手替他拢了拢滑落的寝衣,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又是一阵心悸,声音发颤:“答、答应了殿下的事,自然要做到。今日无事,只在府中陪殿下。”
萧允贞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笑意漾开,漫过眼尾眉梢,将他一张秾丽面容点亮,愈发艳光逼人。他哼笑一声,得意非常,指尖缠上她一缕垂落的发丝,轻轻吻了下:“真乖。”
他维持着这个亲近的姿势,就着晨光,仔细欣赏她面上渐渐泛起的绯红。两人呼吸相闻,帐内沉香氤氲,一时静谧无声,裴照野听到自己心口砰砰作响,指尖攥紧了身下的锦褥。
直至廊下传来侍从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萧允贞才懒洋洋地直起身,扬声唤人进来伺候。
几名内侍端着铜盆巾帕鱼贯而入,低眉顺目地侍立一旁。裴照野便借着这个间隙,撑起身子,迫切对着屏风旁候着的人轻声道:“青梧。”
青梧会意,立刻上前,小心而熟练地俯下身。
萧允贞盯着这对主仆笑,心情颇好地整了一下衣襟,好整以暇地瞧着青梧将她抱起,安置回那张轮椅上。
身体落入熟悉的轮椅中,裴照野松了口气,垂下眼睫,由着青梧推她去梳洗更衣,指尖藏在毯下,抚平方才被攥出褶皱的寝衣。
裴照野先行梳洗毕,换了身清淡直裾,只在领口袖缘绣了同色云纹,墨发用一根青玉竹节簪固定,通身再无多余饰物,愈发衬得人清瘦如竹,气质沉静。
青梧推着她转出屏风时,萧允贞已坐在了镜台前。裴照野摆摆手,示意青梧将轮椅停驻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既能看清镜中景象,又不至于打扰内侍动作。她静静地望着镜中倒影,看向他满头墨发。
身体发肤,受之母父,兼之萧允贞爱美,一头丰厚墨发极长,如瀑如绸,直泻腰际,光泽流转,触手生凉。此身皮相发肤保养得极为精心,这一头长发更是耗费了无数香膏珍品,方养得如此顺滑无匹,连一根都不许掉落。
他生性畏热,夏日多以金冠高束,求个利落清凉。
内侍动作轻柔,刚将他满头长发通顺,乌木梳划过发丝,毫无滞涩,正准备挽起,一直静立观看的裴照野却轻声开口道:“慢着。”
那位内侍动作一顿,萧允贞也自镜中望来。
裴照野推动轮椅,行至妆台前,螺钿妆奁大开,里头珠翠琳琅,光彩耀目,皆是内廷御制或是京中最时新的样式,极尽精巧奢华。她掠过那些金灿灿、明晃晃的华胜步摇,拈起一枚材质样式都相对素净的玉簪。
玉簪通体莹白,是上好的羊脂玉料,簪头略作云状,浮雕着寥寥几笔缠枝莲纹,样式古雅,与她发间那根青玉竹节簪竟有几分异曲同工的韵味,只是更显温润贵气。
一青一白,一竹一云,纹样相映,形制相合。
“殿下今日用这支可好?”她抬起眼眸,看向镜中的萧允贞,“见殿下青丝如墨,想来此簪更配。”
萧允贞眸光微动,视线在她发间的青玉簪和自己手中的白玉簪上来回瞧过,弯起唇角,故意拖长了语调:“既是成对的簪子,那便不许旁的人碰了,我要含章娘子亲手为我簪发。”
“我没怎么做过这样的活计,只怕笨手笨脚,弄疼了殿下。”裴照野温声应道,指尖收紧,玉簪触手生温,已染上她的温度。
“我就要你簪,快些,疼也允了。”萧允贞挥退了身旁的内侍,扬起下颌,摆出一副恩赐模样。
内侍躬身退开两步,垂首而立。
裴照野笑了笑,推动轮椅,离妆台更近些。她刚抬起手,萧允贞便从镜中瞥见她的动作。他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将满头青丝送入她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裴照野的指尖刚触到他的发丝,萧允贞便从镜中望过来,忽然开口:“我的头□□亮吗?”
他稍稍偏头,让一缕青丝滑过她指尖,“你平日从来都不碰的,只有亲我的时候才会碰……”
“嗯……漂亮,很漂亮。”裴照野执簪的手顿了顿,耳尖微热,低声应道。
殿下似乎的确喜爱吻她头发,先前还说过,要将她二人的发丝用红绳系在一处,青丝同心,血脉相连,想来他确是看重这些。
她心下发软,动作便愈发笨拙起来。原本就对此事生疏,又放轻了手脚,生怕扯疼了他,此刻更是连最简单的挽发都做得磕磕绊绊,指尖不时勾到几根发丝,梳得歪歪斜斜,那根白玉簪试了几次才勉强固定住,松松垮垮地别在脑后,实在算不得什么好手艺。
可萧允贞却浑不在意,他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越看越欢喜,唇角翘得压都压不住。他伸出手,揪住方才那个被他挥退的内侍衣袖,问道:“小郎君,方才笨手笨脚的,现在瞧瞧,好不好看?”
那小郎君尚且年轻,冷不防被拽得一踉跄,抬头见镜中那歪斜的发髻,喉头滚动了下,硬着头皮道:“殿、殿下风姿绝世……簪什么都好看!”
萧允贞凤眸一扬,又将人拽近些,问道:“那我与你家娘子,可还般配?”
小郎君吓得脸都白了,偷偷抬眼觑了觑轮椅中眉眼含笑的裴照野,见她并无不悦,这才磕磕巴巴答道:“般、般配!主母主君自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再般配不过了!”
萧允贞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手,那内侍如蒙大赦,抖着肩背退到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裴照野实在忍不住了,侧过脸,掩着衣袖笑出声来。
用早膳时,气氛亦是宁和惬意。膳桌设在了临窗的榻上,依着两人口味备下,清淡精致。萧允贞因着苦夏,对着满桌肴馔依旧提不起太大兴致,执著拨弄着碗里的薏仁粥,意兴阑珊。
裴照野看了他片刻,伸手取过一只空碟,默不作声地夹了几样小菜过去,又特意将一碟冷淘鸡脍推到他手边,她记得昨日用膳时,他似乎多夹了一筷这个。
萧允贞拨弄粥米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眼,目光在那碟被特意推过来的小菜上停留一瞬,又移向裴照野沉静的侧脸。她正垂眸喝着粥,仿佛只是随手为之,再自然不过。
他没说什么,却执起银箸,果真夹了些许鸡脍送入口中,竟意外地勾起了些许食欲,就着这点开胃小菜,他不知不觉竟比平日多用了半碗粥。
裴照野见他肯多用一些,眼底笑意更深,自己也觉胃口稍开。
膳毕,下人撤去碗碟,奉上清茶。萧允贞啜了口茶,逡巡一圈,看向那张临窗的书案,案头收拾得极其干净,除了她晨起时翻看的那卷棋谱,并无任何公文信函的影子。
他一时心血来潮,趿着丝履踱过去,随意翻了翻棋谱,又拉开抽屉看了看,果真空空如也。他斜倚在书案边,抱臂看向轮椅中的裴照野,道:“裴娘子今日果真这般清闲,竟连一封书信都无,该不会是藏起来了吧?”
裴照野迎着他的目光,无奈一笑,“殿下若不信,大可亲自搜查,殿下便是今日最大的公务。”
萧允贞让她这话逗得噗嗤一笑,凤眸流转,横生出无限风情,他踱回她身边,俯身捏了捏她的脸颊:“油嘴滑舌。”
他又瞧了眼那本棋谱,想起那日在紫宸殿中,亲眼所见她对弈时的模样,纵然他棋艺不算精湛,却也看得出她棋盘上的布局之妙,心思一动,道:“闲着也是闲着,光看书有什么趣味,裴娘子既这般有闲情逸致,不如陪我手谈一局,让我也见识见识,能让母亲都感到尽兴的棋艺,究竟何等精妙。”
裴照野今日打定了主意由着他,闻言自是颔首:“殿下有兴,自当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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