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昉看着乖巧等在老师傅旁边的沈念奚，双手后背，弯腰等候，头上金簪亮的晃眼。
又回想起那时她被一身橙衣的七公主刁难时，她自下而上的睁大眼望着愤怒的七公主。
眼里充满了兴奋，但被一层水雾盖住，眼睫毛上还挂着水，让人觉得这人快要被吓哭了。
当时他觉得这人充满了麻烦，想着不要惹眼到这位公主。
坐着的身体明着是调整姿势，实际上是挪屁股远离。
结果突然一阵眩晕，他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全是十公主被刁难时楚楚可怜的样子，甚至那根本不是她的表情!
大白天真是见鬼了。
晕晕乎乎站起来，没想到心里有一念:
起来！懦夫！帮帮她！
你要帮她！！！
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嘴巴像是另有了主人，准备开口。
直觉告诉他，这怪异定是关于十公主的。
尤昉拿起一本书挡住下半脸，一手伸到嘴那狠狠捂住。
因为力气有些大，所以他脸上略有些红晕，眼里也饱含热泪。
不由得和刚才在他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可怜兮兮的模样重合了。
“尤昉，你这是……”
和他关系好的八皇子想戳戳尤昉和他一起看热闹，没想到戳了个空。回头一看，乐了。
“哎呦，尤昉，你这是什么情况，偷吃东西噎住了？”
八皇子个高，国字脸，用这张威严的面孔做这贼兮兮的表情让人格外不能入眼。
尤昉心中慌乱，迫使自己镇静下来。
给八皇子鞋子告诉自己遭遇，不料当耿荔桉说完维护的话时，那种把他提上去又压下来的迫感就消失了。
尤昉一愣，提笔的墨水就滴在纸上，污了洁白。
“哎呦，你偷吃噎住就噎住了，还不好意思告诉我给我写字。”
“尤昉，笔力渐退啊。”
八皇子笑嘻嘻凑过来，肘击了尤昉胃部。
“咳咳……多谢殿下。”
尤昉被这一肘击顺势假装咳嗽起来，暂且压下心中疑惑，面上露出感恩和笑意。
“还得是兄弟你救我一命。”
尤昉直起身也笑着回击，力道轻很多。
八皇子笑嘻嘻受下来，拉着尤昉看热闹。
热闹已经到末尾，沈念奚都说完最后一句回怼，教书师傅健步进来。
八皇子很怕他，他小时候经常不写作业被这老头揪到父皇面前告状，一开始他还觉得能看到父皇是好事，后来……
八皇子想起那天，屏风后，女子身影，风，惊呼声……
打住，不能想了，再想是要掉脑袋的。
八皇子打了个哆嗦，强制自己看书。
尤昉慢条斯理拿起书温习，不时画俩个小兔子。
等开考后，尤昉接过学官的卷子，皮笑肉不笑谢过开始阅卷。
不是什么难题。
尤昉自信满满铺好题纸，小心开始写字。沈念奚交卷的时候他策论只剩一小段没写好。
抬头看了眼沈念奚又立刻低头提笔，生怕墨汁会滴到纸上。
等他写完，尤昉轻轻把沾墨的笔放在笔搁上，拿起题纸一览而过，轻轻对纸吹气，拎着它寻老头。
越走越近，越近越轻
尤昉最终定在离沈念奚一拳距离，垂眼看眼前这小姑娘，低头弯腰背手，看着老头改题。
一动不动的，像西市摊贩卖的小彩雕。
沈念奚先察觉到后头来人了，没多想回头。
!!!
之后就是沈念奚听老头话看尤昉的回答多好多好，自己字被老头批评多差。
心里也服气老头的话。
打算回头找阿娘要点字帖练练。
等老头改完尤昉的题，尤昉接过往下走时，超绝不经意偷看沈念奚题纸。
果然红勾没他多。
沈念奚看见尤昉一系列操作，尤其是下去时拿松口气又不经意露出的得意眼神，恨的牙痒痒。
一下子对他印象跌倒谷底。
以后离她/他远点。
俩人不约而同的想。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念奚下课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精神状态，给表姐再见后回宫。
夏风到傍晚依旧很热，沈念奚吹的衣袂飘飘。
发丝路过眼前的时候恰是黄昏最后一点太阳坠落。
沈念奚不知怎么觉得很无聊，她开始扑蝴蝶，追风，寻家。
等到长乐宫门口，她百般无聊地准备揪俩下宫门的兽面衔环，没想到转角就看到阿娘在那等她，她手都伸出去了。
沈念奚和耿贵妃互相干瞪眼，俩人都没想到再见是这种情景。
沈念奚想着自己要给阿娘留下乖巧懂事印象，没想到今天被她看到了调皮无赖的一面。
“阿娘~你怎么在这，等我呀。”
沈念奚假装若无其事的把手放下，笑着开口问耿贵妃。
耿贵妃根本就没在意沈念奚刚才的举动，在她心里，沈念奚干什么都行。
“是啊，想着你今天第一次去上书房，不知道适不适应，饭吃的怎么样，那些同窗和你处不处得来，有没有欺负你的……”
耿贵妃拉着沈念奚手往殿里走，里面是她命人备下的饭菜，全是沈念奚爱吃的酸辣口。
沈念奚一路被拉着走，听着耿贵妃今天干了什么，心里暖洋洋的。
就连往她身上吹的热风都不是那么讨厌了。
进了殿，沈念奚看到全是她爱吃的菜，高兴的芜湖一声。
“阿娘~你怎么这么好呀，全是我爱吃的。”
“吃饭么，吃的就是个享受，就是要吃自己喜欢的，吃不喜欢那还叫吃饭。”
耿贵妃压着沈念奚坐下，自己做到对面，慢慢舀几勺鱼汤。用勺子在碗里搅拌。
“我听说了，七公主对你出言不逊？”
“嗯……嗯!”
沈念奚吃的开心，一下没回过意思，等咽下口里的菜她也回过味来。
看来她娘在宫里本事不小啊，连上书房都能有耳目。
既然如此不如就直接承认了，反正自己也没吃亏让阿娘丢脸。
“你这事没有做错。”
耿贵妃拿起帕子擦擦嘴，眼里充满赞许和不屑
“既然人家欺负你，你不能一句话不说，任人指责，那是懦弱。”
“今天她既然敢无缘无故说你，那你自然有资格让她下不来脸。这无错。”
“此事是你们小辈的事情，本宫不能介入。利也好，坏也罢都是你自己争取的。”
耿贵妃突然一笑，那笑像是母狮看到茁壮成长的幼狮，第一次露出尖牙咬杀猎物的欣慰和失落。
“其实我原以为你很胆小，想着先护住你，以后慢慢教导你，没想到小葵也是个大孩子了，会保护自己了，这是我思虑不周了。”
“阿娘……”
沈念奚放下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说自己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纯良，还是说自己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遇到那么多坏事怎么可能是个傻白甜。
她甚至会包含恶意地说
没错哦，你就没有乖巧孩子，只有一个背地里阴毒的，伺机而动的毒蛇，想蚕食所有欺负过她的人呢。
“以后遇到所有想做的，不公的事情都去做吧，万事都有阿娘给你做后盾。”
“这世界原本是母系社会，后来才渐渐转变，既然不公，说明就是我们女人的战场又回来了，你阿娘就绝对，绝对能帮上你!”
“……阿娘，谢谢你，我是个坏孩子，你还这么包容我。”
沈念奚突然鼻子一酸，从来没人说过可以保护自己，都是自己一个人受欺负，还招，受欺负，还招，循环往复。
沈念奚扑倒耿贵妃身边，保住她胳膊，低头撒娇，不让耿贵妃看到眼泪。
“错了，不是坏孩子，是懂得反击的好孩子。”
耿贵妃戳她脑袋，催她快吃饭，吃完饭今天带她看衣裳。
耿贵妃有个习惯，每次戳沈念奚头发都要把它弄的乱糟糟的，远处看就像鸡窝一样。
这时候，耿贵妃就放下指头，装作没有事情发生过。
然后等沈念奚发现了就拉长音喊
“阿娘-”
等俩人打打闹闹吃完饭，天色已黑，宫人们点上蜡烛，让整个黑暗孤独的宫殿变得明亮温馨起来。
沈念奚靠着耿贵妃坐在床上，看阿娘册子里每一页衣服画稿。
时不时点评一番。
“阿娘肤白发黑，我觉得穿红色最好看。当然海棠红和枫叶红也很好看。”
“这是自然。”
耿贵妃唇角一勾
“可惜，现在只要是和红沾边的衣服都不做了。”
沈念奚起身不解
“为什么呀？”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耿贵妃淡淡地说，淡定地翻下一页。
“今天表姐不是也穿红色的嘛，怎么阿娘不能，是因为后位……”
沈念奚不依不饶，此刻宫殿无人，除了她两，说话难免有失分寸。
“住嘴!”
耿贵妃低声呵斥，随后怕吓到沈念奚，松了松语气。
“后位不是你能议论的，以后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你表姐的衣服是年前就染好的，自然可以穿，而且她又不是宫里人，本宫身在宫中……”
耿贵妃未完其言只是摇头。
“那我在宫外，怎么没听过这种传闻。”
沈念奚试图套出阿娘话。
“宫内的东西岂能让宫外的人知道，那这皇宫岂不没一点安全可言。”
“现在是坐下看衣服的，快坐下挑。”
耿贵妃一眼就看出沈念奚的心思，随手又翻了一页。
“那阿娘你叫我看衣服干嘛，既不给你做也不给我做。”
沈唱年表示很不理解，抬头懵懂。
“这边是挑东西的乐趣了，哪怕是不买，不做，也会心里满足。”
这个阿娘!
沈念奚躺床上翻了个身，心里思索。
为什么宫里不做沾红的衣服。
妹宝思考[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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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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