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瑞阳翻了翻桌案上的书，本以为会像前者一样依然是一片空白，没想到随着空中画面的消失，最后一页纸上浮现出了一行字——
承天道之属，诺则必成。
“我懂了，”桑靖峰恍然大悟，“答应天道的请求，就一定要把事情办成，好霸道的规则。”
仔细一想，又觉不对，他又问：“天道究竟能给那女子什么好处？为了与自己无关之事祭出肉身，这代价不小啊。”
仙盟早有规定，不可随意插手凡间事务，若是影响大政更迭，会震怒天道。各家弟子都知道这条铁律，却不知天道在震怒之时究竟会不会降下天罚。
天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是有形体还是只是一团飘渺的气，也并无定论，现下时局如此动荡，能看见的也只是各路仙家暗相争锋，没有天道的影子。
“说不定那女子无所求呢？”印瑞阳冷不丁将脑中无端浮现出的想法脱口而出。
桑靖峰十分不解：“无所求为什么要帮忙？吃力不讨好。”
印瑞阳代入了一下自己，认为桑靖峰说得有些道理，全当自己胡思乱想了。
此时第一道的三扇门之中的内容他们已经都看过了，每扇门里的故事发展都不一样，这之中一定有一个是正确的，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到正确的故事走向，一道道地穿过大门，说不定就可以出去了。
“第一扇门就不必再去了，”云流说，“后边两扇门哪个情节最合理？”
印瑞阳摩挲着下巴认真注视书上的那行字，灵光一现：“不必思考情节了。”
桑靖峰和云流歪头看他。
印瑞阳脑子转得快，心里弯弯绕也不少，平日在学宫中总是另辟蹊径只为偷个懒，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他带着一丝得意的笑说：“这估计是密室主人给来者放了水，前两本书中皆无字迹，而此处却有字迹解释情节，加强情节的合理性，这扇门大概率是正确的。”
桑靖峰握拳捶上掌心，了然道：“不正确的东西都不会往书上写，就像平日里萧先生说的‘空口妄言不准确，一切以讲义为准’！”
印瑞阳欣慰点头：“正是此理。”
他低头看了看桑靖峰腰间的绳子，补充说：“这个猜测不一定正确，还是谨慎些为好。”
云流同样看向麻绳。
桑靖峰：“……”
战战兢兢地打开第一扇门，看见幽微灯火与桌案上的书，桑靖峰松下一口气，身后攥紧麻绳的两人也卸下了力气。
这次的故事似乎换了主角，而且人脸都是清晰的。面容姣好的女子坐在床沿，眼下显现出疲惫的沟壑，眸子中氤氲的泪水裹挟着破碎的疼惜，静静地望着床上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幼女。
房门“吱呀”一声被来人打开，那女子应声看去，怔愣一瞬，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焦急问：“临渊，找到大人了吗？”
谢临渊点点头，侧身，示意孟玄看他身后。
原来他带了人来，孟玄喜出望外，可画外的三人见到来人颇为困惑。
桑靖峰：“怎么这个人还是没有脸啊？”
印瑞阳摇头：“继续看吧，说不定一会儿就知道了。”
面容模糊的男人明显是之前那个在城中被利剑穿心的修士，现下伤势明显早已大好，看状态估计修为也精进了许多，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孟玄向男子行了一礼道：“恳求大人救救玉儿。”
男子向孟玄回礼：“在下并非大人，大人是一女子，多年以前以肉身搭救过我，故而一直附在我的身上，如今感应到谢家小女有难，特催促我来此相助。”
夫妇俩沉默了，谢家世代守护的神器涵虚镜不知何时神格出游，只留下镜子本体，相传此器可扭转阴阳，可神格不在，除了本体比其他镜子映照更加清晰明亮，便与平常铜镜无异了，谢家寻找多年未果，没想到竟是神格察觉到玉儿危在旦夕，这才前往相救。
可是她连肉身都没有了，还能救得了孩子吗？
此时床上的玉儿赫然从床榻上坐起，开口吐出了之前那女子的声音：“此女阳寿耗尽，药石无医。”
紧接着又在夫妇二人无措的表情中接着道：“可与我神格相融，以获新生。”
谢家的使命是守护涵虚镜，哪里有让她舍命相抵的道理？于是谢临渊虽然救女心切，还是十分果断地拒绝了：“大人已无肉身，又怎可祭出神格？”
“我想你们误会了，”那声音面无表情地说，“是与我神格相融，而非以神格换命，神格必然不会溃散，只是会有两种情况，我不能掌控，只能看这孩子的意志。”
“一是她念力强大，顺利与我相融，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二是她没能挺过去，魂魄被我吞噬，这时你们的女儿便已不在人间了。只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最后拥有你们女儿身份的这个人，都将替代现在的我，成为涵虚镜的神格。涵虚镜必然会是完整的，所以你们不必为我考虑。再者，”她停顿了一下，“这孩子缺魂少魄，平日里大概感情丰沛，情绪变化无常，却不太聪明，与我相融，她便是一个正常人。”
余下的三人都没说话，各有所思地沉默着。
玉儿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涵虚镜，谢临渊和谢玄无话可说
女子没去管那夫妇俩，突然点到了身着白衣的青年：“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愿意我离开你的身体吗？”
青年“嗤”了一声，满不在乎道：“别自作多情了。”
女子怔然：“这便是‘情’吗？”
青年不吭声，玉儿突然又躺下了。
孟玄连忙去看女儿，神格灵气颇盛，能滋养魂魄，玉儿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但还是太过微弱了。
白衣青年道：“她知你夫妻二人难以抉择，让我转告，玉儿今日子夜便会殒命，天黑之前给她答案。”
谢家夫妇也是仙门中人，知他所言非虚，将人好生安顿下来之后，便闭门不出了。
玉儿的病蹊跷，如何查也找不到病因，谢临渊虽为家主，却不敢公之于众，涵虚镜乃神器，其作用家中之人早有耳闻，若是公开此事必会引家族中人猜忌，故而他们对孩子病危这件事秘而不宣。
日头西垂，玉儿的呼吸愈发微弱，谢临渊最终还是敲响了男子的房门。
虽然不太能看清男子的表情，但画外三人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抗拒。抗拒之中包含着一丝无可奈何，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找一处无人打扰的密室，将涵虚镜取来，”男子望向玉儿卧房的方向，“再取一根最靠近她心脏的肋骨，大人会与其在密室**处七天七夜，届时将凝出新的□□，容貌与之前不同，最好也给孩子起个新名字，至于最初的□□……”
在夫妇俩紧张的目光之下，男子道：“找个地方，葬了吧。”
孟玄眼泪夺眶而出，她知道大人所说的两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并不相同，玉儿这么小，魂魄羸弱，只有被涵虚镜神格吞噬的份。
他们二人其实已经做好与玉儿永别的准备了。
趁谢家夫妇去取肋骨之时，男子站在院中，突然开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女子说。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她？”
“这是我分内之事。”
“你到底有什么责任？”
女子的声音依然冷冷淡淡没有情绪：“这些都是命，你命不该绝，她却必须经此一遭，人命与天命，有时是相抗的。”
“好好好，”男子来了脾气，“成天只会说天命天命天命！你马上都要不是你了，还管什么天命，没想过自己吗？”
“或许还是，你等七天以后看看。”
“谁要等你！”男子拂袖而去。
谢府中的三个人挨过了难熬的七天。
时间一到，谢家夫妇便找上男子邀他一同去密室，可敲了半天门一直无人应声，整个府中也遍寻不到，原来是已经离开了。
无暇关心那人去向，谢临渊与孟玄连忙前去密室，床榻之上睡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小女孩。
孟玄怜惜地俯下身抱住了她，小声道出了她的名字：“玄……”
此时画面赫然消失，壁灯骤灭，印瑞阳大叫不好，几人来不及动作便坠入了深渊。
“还是选错了吗啊啊啊啊啊！！！”
——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萧渚走在玄玑身后问。
“什么？”
“好像有人惨叫。”
玄玑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一眼：“你封住经脉之后怎么疑神疑鬼的。”
“没办法，没有灵力傍身我实在惶恐。”
玄玑可没看出来他有一丝惶恐，轻哼一声没去管他。
她才进入密室，萧渚后脚就跟了过来，像块狗皮膏药，此人救过她的命，修为高深，还算可靠，故而两人同行令玄玑心安许多，可此处毕竟位于父亲书房之下，她总是担心有什么关于自己的信息出现，叫人识破了身份去，因此又有些紧张。
说是密室，其实像个迷宫，没什么危险的机关，净是些没头没尾的岔路。
甬道之中无任何标记，根本找不到出去的线索，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偏偏身后跟着个萧渚，玄玑走得心烦意乱，就在此时，甬道尽头出现了一扇门。
玄玑停下脚步。
萧渚跟着她不动了，问：“怎么了？”说着顺玄玑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扇门。
那扇门让人不适，玄玑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没来由地想起了顾清砚，想着如果她在身边自己可能就不会那么慌张了，她循着声音又看看萧渚，安慰自己好歹身边好歹还有个活人。
于是她慢慢地走到门前，只轻轻一推，门就消失了。
霎那间竟有微风拂面，玄玑缓缓眨了眨眼，面前竟是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溪流山林静静躺在那里，她还能听见水声与轻风拂叶的沙沙声。
远处有一处被青砖围起的精致坟茔，二人走上前去，看到了墓碑上的字——
清玄谢女玉之墓。
终于写到这个情节啦[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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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涵虚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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