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房间里的晨光已褪去清晨的浓烈,雕花窗棂滤过的光斑落在青砖上,像撒了把碎银,随着风动竹影轻轻晃着,却晃不散江逾白心口的沉郁。陈鹤舟扶他躺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后背,江逾白只觉经脉里的痛感骤然翻涌,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骨血,他死死咬住下唇,把到了喉咙口的痛吟咽了回去,只留下一声极轻的闷哼,快得像错觉。
“躺好,别乱动。”陈鹤舟的声音就在头顶,带着惯有的清冷,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伸手将被子拉到江逾白肩头,指尖碰到少年微凉的颈项时,眉头又皱了皱——江南的晨温已足够暖,江逾白的皮肤却凉得像浸了河底的水。
江逾白侧躺着,背对着陈鹤舟,不敢回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人的目光,像带着重量似的落在他的背上,有审视,有担忧,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复杂。方才在竹林硬接天魂那记“断魂斩”时,内腑震伤得比他想的更重,此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钝痛,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可他不能说,若是让陈鹤舟知道天魂追来了,知道他隐瞒了神天的过往,知道他身上揣着会引来杀身之祸的灵天核,陈鹤舟会不会觉得,他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况且,他现在蛇妖的身份已经够危险了。
房间里静得很,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还有陈鹤舟落在床边的轻响。江逾白攥着被角的手紧了紧,指尖几乎要嵌进布料里,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里格外清晰,混着经脉里传来的痛感,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江逾白。”陈鹤舟突然开口,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墨,“看着我。”
江逾白的身子僵了一下,后背的肌肉都绷成了弦。他知道躲不过,只能慢慢转过身,目光却死死盯着陈鹤舟的衣摆——那是件素色锦袍,下摆绣着暗纹。
“走火入魔?”陈鹤舟的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嘴角未擦净的血迹,动作很轻,却让江逾白的心跳漏了一拍,“走火入魔会震断碗口粗的竹子?会让油纸伞裂成那样?”
江逾白的喉结动了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编个更圆的谎,说自己练的妖灵术本就霸道,失控时力道会不受控,可话到嘴边,看着陈鹤舟眼底的担忧,又觉得心虚得厉害。“我……”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好久没练,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才弄成这样。”
这话半真半假,妖灵术失控确实会有威力,可绝达不到震断竹子、裂了灵伞的程度。陈鹤舟显然也听出来了,他沉默了片刻,眼底的担忧渐渐被无奈取代。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江逾白的发顶,指腹带着薄茧,触感很温柔,和他平时高冷的样子截然不同。“逾白,”他的声音软了些,“你若是不想说,我不逼你。但你要记得,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在,别一个人扛着。”
江逾白猛地抬头,撞进陈鹤舟的眼睛里。那是双很深的眸子,像江南的湖水,此刻盛着温柔,让他心里一阵发烫。他想说“对不起”,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可话到嘴边,又被经脉里突然窜上来的痛感堵了回去,只能轻轻点了点头,把剩下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陈鹤舟看着他这副强忍的模样,叹了口气,没再追问。他起身去拿了伤药,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江逾白处理嘴角的擦伤。药膏是清凉的,抹在伤口上很舒服,可江逾白却觉得脸颊烫得厉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不敢看陈鹤舟的眼睛,只能盯着天花板上的木纹,听着陈鹤舟的呼吸声,心里乱得像缠在一起的线。
“好了,伤口别碰水。”陈鹤舟收起药膏,又给江逾白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我在旁边陪着你。”说着,他在江逾白身侧躺下,侧着身,背对着他,像是要睡觉的样子,只有搭在身侧的手,还微微蜷着,透着几分不放心。
江逾白盯着陈鹤舟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陈鹤舟是担心他,可他却连一句实话都不敢说,这种感觉像块石头压在心上,沉得让他喘不过气。经脉里的痛感还在隐隐作祟,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一点一点描摹陈鹤舟的轮廓。
陈鹤舟生得是真好看。侧脸的线条利落,下颌线绷得恰到好处,连睡着时,睫毛都长得让人羡慕,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江逾白以前只觉得陈鹤舟高冷,不好接近,可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会记得他爱吃的桂花糖粥,会替他收拾烂摊子,会在他受伤时,露出这样担忧的神情。
江逾白忍不住想,若是他们只是普通的凡人,没有神天的恩怨,没有灵天核的拖累,是不是就能一直这样,一起逛书坊,一起吃早茶,像真正的好朋友一样?可他心里又隐隐觉得,这种“好朋友”的情愫,似乎和对师父的敬重不一样——看到陈鹤舟笑时,他会觉得心口发甜;看到陈鹤舟担心时,他会觉得愧疚;甚至只是这样看着陈鹤舟的背影,他都会觉得心跳得飞快。
他不懂这种感觉是什么,只当是自己太依赖陈鹤舟,毕竟从青要山下来,陈鹤舟一直护着他,这份情谊,他记在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驿站里的灯火亮了起来,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斑。江逾白还是没睡着,经脉里的痛感越来越清晰,他忍不住轻轻翻了个身,想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却不小心碰到了陈鹤舟的手臂。
“还没睡?”陈鹤舟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刚醒的沙哑,吓了江逾白一跳。他猛地收回手,像被烫到似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说话都变得结巴:“我……我就是有点渴,想起来找水喝。”
陈鹤舟转过身,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江逾白泛红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没戳破他的慌乱。“别乱动,我来。”他起身下床,拿起桌上的烛台,走到桌边,给江逾白倒了杯温水。烛火的光映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高冷的轮廓,让江逾白看得有些失神。
“喝吧。”陈鹤舟把水杯递到江逾白面前,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分开。江逾白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不敢抬头,只觉得杯子里的温水,都带着一股甜意。
“还疼吗?”陈鹤舟坐在床边,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问道。
江逾白摇了摇头,把杯子递还给陈鹤舟:“不疼了,谢谢你。”
陈鹤舟接过杯子,放在桌上,又坐回床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逾白,若是有一天,你想告诉我真相了,我随时都在。”
江逾白的心猛地一颤,他抬头看向陈鹤舟,发现陈鹤舟的眼睛里,满是理解和包容,没有一丝责备。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住,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瞬间红了。
陈鹤舟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软了下来。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江逾白的肩膀:“好好休息,我陪你。”
江逾白躺下,闭上眼睛,心里的石头似乎轻了些。他知道,陈鹤舟一直在等他说实话,而他也总有一天,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陈鹤舟——关于神天,关于天魂,关于灵天核,还有他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只是现在,他还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勇气。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竹林里的竹叶轻轻晃动,像是在守护着房间里的静谧。江逾白听着身边陈鹤舟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安稳,渐渐陷入了沉睡。这一次,梦里没有翻涌的黑云,没有淬毒的寒星,只有陈鹤舟掌心的温度,温暖而坚定,陪着他,抵御着未知的风雨。
[眼镜]小芽这里解释一下,陈总的手串是有感应江宝情绪的功能的,江宝自己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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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实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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