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姜扶青没有等来柳逢春,却等来了花生。
那时,她刚送走红翠姑姑,在屋里叠衣裳。
红翠送了四套丫鬟的春衫鞋袜和头饰,还告诉她许多柳家的事。
柳家是栖云县数一数二的富户,祖祖辈辈从商,辛勤打拼,才有了如今的财富。府中主子就三位,老爷柳传忠,外号柳大富,每日揣本账册外出收账,夫人叶盈,娘家是威震镖局,自她父母去后,镖局由她接手。
当年柳传忠每每到外县收账,皆由威震镖局护送,一来二去便和叶盈看对眼,结为夫妻。二人成亲后玩乐十来年,直到叶盈三十岁才生下柳逢春。
柳逢春幼时长得玉雪可爱,十分讨人喜欢,后来年岁渐长,本性便暴露出来,按叶盈的话来说,就是个混世魔王,成日逗猫招狗,不思进取,逃学四处玩耍。惹得柳传忠时常感慨,幸好自家家底丰厚,只要儿子不干杀人放火触犯律法之事,家产几辈子也挥霍不完。
姜扶青听到这里的时候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红翠姑姑又给她说了些府上的差事,如今姜扶青只管洒扫园子,别的事一概不用管,府中规矩不多,但各人职责却分得清楚。
姜扶青连连点头,红翠姑姑见天色不早嘱咐她早些休息,第二日再带她去见府上的大总管。
花生来敲门时,她还当时红翠姑姑还有事叮嘱她。
“小姜,我方才看见我娘,她来找你了?”花生压低了声音,站在门口,脑袋左右张望。
“你娘?”姜扶青疑惑。
“对啊,花红翠,我娘,夫人的陪嫁丫鬟,府里都叫她一声姑姑。”花生解释完,把手里的一堆笔墨纸砚塞到姜扶青怀中。
“公子逃学,被老爷打了几板子,在屋里养伤,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严重吗?”
花生摆摆手:“没大碍,过两日公子就生龙活虎了。”
看花生这样子,柳逢春当是经常发生这类事,习以为常。
姜扶青指着怀里这一堆东西,问道:“这些是什么?”
“笔墨纸砚和公子的课业,他说你答应帮他写。”这时园子里传出几声动静,花生更显焦急,“这上面公子做了标记,你看了就知道要写什么,我先走了,明晚这个时候我来取。”
话音一落,花生猫着腰跑得飞快,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姜扶青甚至没来得及说句话,她抱紧怀里的东西,抬头,对着深邃的夜空轻轻叹息。
今日,她吃了近半个月以来第一顿饱饭,还穿了新衣裳,住了大屋子。
因她要洒扫园子,叶盈便安排她住在园子东南角的客房,也就是今日她睡过的那间屋子,方便每日办差。
叶盈的原话是:府中空屋子太多,每日打扫起来麻烦,不如分给大伙住,添些人气,反正柳府一年到头来不了几位客人。
“爹、娘、妹妹,你们要等我,等我还了柳府银子,攒够了路费便去找你们,扶青期盼你们平安。”
收拾好心情,姜扶青回屋处理柳逢春的课业。把新的笔墨放一边,她拿起写了字的宣纸一一翻看。
这一看,她隐隐开始头疼,这位柳公子怎么连基础的四书都不会,甚至连先生让抄书的内容也懒得抄,只在纸上写着“抄写孟子尽心篇三遍”。
《孟子》尽心篇分上下两章,全篇有五千余字,抄三遍费时费力,但答应过的事她不能反悔。
下定主意,她放下薄纸,转身洗漱去了,洗漱完再抄写也不迟。
这夜,园子东南角的客房灯烛亮了一夜,直至天将明时才熄。
姜扶青揉揉酸痛的脖颈,伸了个懒腰,整理好桌上的纸张开始换衣洗漱,今日是她当丫鬟的第一日,她得打起精神来,不叫柳家后悔收留她。
红翠姑姑一早来领她去见大总管。
大总管姓刘,年过五十,是个和蔼爱笑的胖子,她们到时刘总管尚在用早膳。
“红翠,来得这般早。”
“刘老哥,这是小姜,昨日与你说过的,今早带来给你认认脸。”红翠姑姑示意姜扶青上前。
“刘总管安好。”姜扶青福身行礼。
刘总管起身虚扶一把,笑道:“是个知礼的孩子。”
他从怀里取出钥匙,走到左侧一排红漆木柜前,开锁,取出一枚小巧的青玉平安扣,捋了捋靛青穗子,递给姜扶青。
“来,戴上这个平安扣才算是柳府的人。”
“谢刘总管。”
刘总管又与她说了差事上需要注意的地方,譬如公子喜欢逛园子,若是遇到他务必离他远些,免得他捉弄人,譬如发现公子在园子里的鱼池钓鱼,那当日不必给鱼儿喂食,免得鱼儿撑死……
姜扶青起初还认真听着,可越听越觉得怎么都与柳逢春有关,他简直就是园子的第一大“杀手”。
“小姜记住了。”
“差不多就这样,你不必拘谨,府里的叔伯姑婶都是多年的老伙计,为人和善,你且安心住下。”
刘总管送她们出了门,临走前还特意告诉她们今早厨房的枣泥糕不错,让她们快些去。
姜扶青吃完早点,开始洒扫园子,手里拿着扫帚,脑中还隐隐有着不真实感。
大户人家的丫鬟是什么样,她见过,可济阳侯府下人之间的关系远没有柳府半分融洽,至少管事们不会如此和蔼地和一个新来的丫鬟说话。他们会立规矩,叫下人们畏惧他们,再讨好他们,享受被人捧着的滋味。
她扫到一株桃花树下,粉色的花瓣落了一地,煞是好看,心底有种误入桃花源的错觉。
世间当真有这样地方?没有踩高捧低,没有利益算计。
园子虽大,但洒扫园子的工作量不算大,只是打扫落叶落花,喂喂鱼。
午时未到,姜扶青便收拾完,见时辰尚早,坐到假山后休息赏景。
春日暖阳,微风和煦,舒服极了,昨夜写了一晚的字,她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脸上痒痒的,定是妹妹来招她。
姜扶青眼睛未睁开,右手先伸出来抓妹妹。
等等,妹妹的手腕变粗了?
“醒了就睁眼。”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让她迅速睁开眼。
柳逢春正拿着玉佩穗子扫她的脸。
原来不是妹妹。
“公子。”她立即松开右手,有些惊慌,偷懒被逮住了。
“是打扫园子太累了?怎的在这里睡着?”柳逢春站直身子,将玉佩重新系回腰间,今日他穿了身竹青色衣裳,少年身板单薄,比昨日更像株柳树。
“打扫园子不累。”姜扶青捡起一边的扫帚,慢慢起身,“公子昨夜拿给我课业,我写完了。”
“这么快,你都写完了?”
柳逢春不可置信,眼睛微微睁大。
姜扶青颔首,自己确实一晚上就写完了,“公子若不信,我可以拿给你看。”
当一叠厚厚的写满字的宣纸拿在手中,柳逢春仍未从喜悦中缓过神,口中喃喃道:“这可是我堆积了一个月的课业。”
“公子身子可大好了?”
“哦,你说我爹打我那两下?”柳逢春浑不在意,继续翻看宣纸,“在我娘面前装装样子罢了,我可是他的老来子,打坏了祖宗们会托梦骂他,他才舍不得下手,正好借此向先生告几日假。”
被打是假,不去上学才是真。
姜扶青忍住笑意,视线落到纸上,问出纠结了一夜的事:“既是公子的课业,那私塾先生定然看得出这不是你的字迹,公子不怕被拆穿吗?”
昨晚落笔前她便在思考是模仿柳逢春的字迹还是直接写,思忖一番还是决定直接写,毕竟模仿柳逢春的字难度太大,她写不出那般粗犷自由的字。
“无妨,先生不会管这些。”柳逢春将课业草草一卷,露出笑容,眼眸发亮,“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带你出府玩?”
“啊?”
不容她拒绝,柳逢春便与她约了时间。
“明日未时,你在园子里等我。”
同样也不等她答应,他抱着一卷宣纸大步离开,竹青色的衣角拂过门槛,一闪便消失了。
这位柳家公子,当真是风风火火。
姜扶青看着空了的桌面,昨晚挑灯夜战的画面仿佛就在方才,右手在隐隐发酸。
翌日未时,柳逢春偷偷摸摸来园子里寻姜扶青。
“公子为何这副模样?”
柳逢春:“出府这事不能被我娘知道,我们要避着她的眼线。”
“夫人的眼线?”
“哦,除了你和花生,都是。”
“也不对,花生算半个。”
姜扶青看得出柳逢春对此极有经验,熟练地绕过游廊,一路躲躲藏藏摸到一处后门。
“先等等。”
她顺着柳逢春的视线看去,花生正和看守后门的婶子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引着婶子往里走,留出出门的通道。
花生忽然对着他们做了个手势,柳逢春立即回头告诉姜扶青噤声,带着她快速溜出后门。
不久后,花生也顺利出来,与他们汇合。
姜扶青心中忐忑,保留一丝理智:“公子,私自出府不太好吧。”昨日柳逢春没说是偷溜出府,今日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若有人问起,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就说是我强行带你出府,你违抗不了。”柳逢春重新理了理因方便行动折起的衣角,抬头时发尾一甩,端的是少年意气。
一旁的花生帮腔:“听公子的,咱们最多遭夫人和我娘骂几句,被打的是公子。”
姜扶青诧异,还有这样的?
我倒要看看到底什么时候出现第一个点击的人。
该不会我真的写得很烂吧。
碎掉的心用胶水粘一粘还能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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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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