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灵音看一眼盛霓的姿势,把手搭上去:“我不太会跳女步。”
盛霓揽住他的腰:“没关系。我今天特意穿了去年的鞋。”
距离一下拉近,连呼吸的频率也能轻易得知。解灵音不自觉屏息一瞬,侧过脸盯着地板。
盛霓比解灵音高出几公分,解灵音一低下眼,他们的视线就无法相汇了。
两人同时迈步,盛霓进而解灵音退。
探戈是一种热情的舞蹈,舞伴亲密相拥,在进退和旋转中缠绵——当然也有时是在相互争斗纠缠不休。
这首曲子较为舒缓,舞者的步伐也是缓慢而柔情。解灵音和盛霓都不是专业舞者,便只踩着基本步法闲散地转悠。
盛霓问他:“刚才左慧妍去找你了?”
“对啊——抱歉。”解灵音撞到盛霓的膝盖,后撤半步,“她大概是向我发起了一项音乐挑战,然后我赢了。”
盛霓抿了抿唇:“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她会乱说话,之前看起来还挺像个正常人的。”
解灵音张望了一下,发现离当事人足够远,才说:“无所谓,我确实不怎么在意。而且我也找回场子了。”
“你还会弹钢琴。”盛霓顿了顿,“探戈也跳得不错。这些都是你在哪里学的?”
“家里。”解灵音笑了一声,“奶奶教我的。厉害吧?”
盛霓看到解灵音微弯的眉眼。咫尺之处,他能够看清最细小的怀恋。
盛霓随着舞步侧过脸:“你奶奶是个什么人物?”
“唔……著名钢琴家。一家之主。我的第一位老师,以及赛事活动推荐官。我爸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也在弹钢琴;现在她在培养我——嗯,之前在培养我。”
解灵音话音落下,有些出神。
下一刻他重心一倾,被盛霓带着转了一大圈。
解灵音差点真的踩他一脚,费力地跟上动作,佯怒抬眼。
盛霓稳稳扶住他:“所以你之前也是个厉害的钢琴家?”
解灵音失笑:“差远了——不过我确实挺厉害的。”
盛霓重新靠近:“说说看。”
解灵音跟盛霓对视一阵,又垂下视线去看脚上的动作。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钢琴。”他慢慢地开始讲,“还有各种管乐弦乐器,我能流畅演奏的大概有十几种吧。”
“……我都说不出十种乐器。”
“我还说不出法规呢——不过奶奶还是让我主攻钢琴。后来我开始参加各种比赛,跟着乐团到处演出,拿了一些奖,还上了音乐学院。
“这是我人生的全部……我不讨厌钢琴,但是我也没多喜欢。”
解灵音说话的音量小于伴奏的乐声,非要凑到耳边才能听得清楚。好在他们现下靠得足够近,刚好是适合说悄悄话的距离。
“架子鼓是我偷偷学的。我还自己组了乐队,一直到——可以说上辈子到最后我还在玩摇滚。”解灵音笑了笑,“现在也一样。我还是更喜欢架子鼓,特别畅快。”
盛霓注视着他眼睫下的眸子,回想起解灵音在舞台上的耀眼模样,还有他挂在眼角眉梢、融化在鼓点里面的喜悦。
“我确实不太理解,”盛霓表示,“但你毕竟拥有选择的权利。”
他们踏着音乐转过身,盛霓刚好凑近解灵音耳边,突然想起来似的小声补充:“而且你架子鼓确实打得挺厉害。”
刚要继续下一个动作,他突然被推着后退了几步,同时被搂住腰背。
解灵音抽走右手反握住盛霓,两人的位置一下子颠倒过来。
盛霓挑了挑眉,看向解灵音。
“到我了吧?”解灵音抬起头龇了龇牙,已经开始领舞。
他仗着自己对节奏的了解,故意踩在反拍上,接着忽然一顿,又回到正常的节拍。
盛霓不得不垂眼去关注腿部动作。他的视线下移,首先撞上解灵音戏谑的眼神。
被盛霓抓住,解灵音丝毫不心虚地又笑了一下,向侧方迈出一步。
“我讲了这么多,盛哥不拿点东西出来交换吗?”解灵音在行进的间隙问。
盛霓好笑道:“什么东西?”
“这我得想想。”
音乐已接近尾声,解灵音停下脚步,这意味着他想要做一个结束动作。他慢慢向前靠近,同时对盛霓眼神示意。
尾奏到来,盛霓已经来不及提出反对意见,顺着解灵音的意思向后倾身。他有点想笑,偏过脸去忍住。
发辫末梢从肩膀落下,在半空晃来晃去。
抛开盛霓的心理活动不谈,这是一个相当优雅的收尾。
解灵音低头就看到盛霓的脸,柔和的灯光刻画出面部细节,盛霓额角原来有一颗非常小的痣……
解灵音蓦地松了手。
盛霓踉跄一下站住脚直起身,转头来看解灵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摔自己一下。
解灵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突然一拍手。
“对了,盛哥告诉我你最近心情不好的原因吧。”解灵音一副找到借口的放心表情,“作为交换。”
盛霓有些奇怪地瞅他一眼。
一曲结束,舞池中的人开始轮换,盛霓和解灵音走到一旁给别人腾地方。盛霓一时半会不着急回桌,就跟解灵音到了他那盘坚果酥旁边。
盛霓靠在窗台边:“为什么问这个?”
“就是想知道。”解灵音端起盘子,确认这是自己的坚果酥,“盛哥是个让人好奇的人。”
“这是什么形容……”
解灵音递出一块:“讲讲吧。”
盛霓犹豫一下,接过来:“简单地说,就是最近的一个案子让我有点生气。”
解灵音另拿起一块坚果酥开始咀嚼:“复杂地说呢?”
盛霓捏着手里的点心,感觉像是解灵音为了听故事而给他的赏钱。
他无奈地受了这份赏,递到嘴边咬下、咬……咬下一口!
盛霓绝对听到自己牙齿间发出了“嘣”的一声,捂着嘴看向咀嚼坚果酥的解灵音:“……你牙口真好。”
解灵音看看盛霓,看看自己的盘子,看看盛霓手里的条状点心,再回头看看点心台。
坚果酥隔壁堆着一座小山,看起来像是磨牙棒。由于鲜少有人光顾,“山”体比其它盘中更加巍峨,且有滑坡的趋势。
解灵音迅速转回来。然而盛霓已经循着他的视线发现了真相,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点心。
没人知道舞会为什么要供应磨牙棒,参加者基本都不在换牙期,更有甚者已经快失去自己的牙了,想必对这东西的需求也不大。
“是盈慧科技的案子。”盛霓自顾自开始讲述,同时拿出一张纸巾,把磨牙棒妥帖地包起来。
解灵音立刻点头:“哦,牛总。”
盛霓没纠正,因为他自己现在对左文沙的印象也还是那股牛皮纸味。
他慢慢研磨着口中那一小块坚固的点心,话题已经开启,他只能想办法继续下去。
“劳动关系相关的纠纷,员工对福利待遇不满。”盛霓尽力客观地叙述,“岗位本身有一点性别歧视的嫌疑,但是确实没有违反法律规则,我们的主要目标就是争取和解。工作进行得差不多了,只剩两个人还不愿意妥协。”
解灵音一边嚼坚果一边听,问道:“你们这边的性别歧视,就是Alpha、Beta、Omega之间有差别?”
“对。”说到这个话题,盛霓就来了精神,“第二性别客观上带来了生理差异,比如Alpha的平均力量更强,Omega则更难以形成肌肉,Beta介于二者之间,这就形成了一种鄙视链。另外,Alpha性别在人群中只占大约两成,Omega是一成,其余是Beta,这种情况下又显得Beta才是平庸的、底层的性别。”
解灵音连坚果酥都忘了吃,微张着嘴,不知道听没听懂。
盛霓刹住车,问他:“你们那边没有类似的情况?”
“有,不过只是男女两种性别——”解灵音顿了顿,“总之就当只有这两种吧。”
盛霓沉吟:“两种……情况可能简单一些……但是容易变得更极端……”
解灵音在他脸前晃晃坚果酥:“所以盛哥是因为性别歧视问题生气吗?”
盛霓退出学术模式,看向解灵音:“可以这么说。”
解灵音收回坚果酥,小口地一点点咬碎推进嘴里,像碎纸机吞下纸张:“盛哥在学校的时候肯定成绩很好吧?”
“确实。”盛霓第一时间承认,“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盛哥一看就是那种……能把现实中的事情跟课本联系到一起,特别活学活用的人。”解灵音低头清点盘中的余量。
盛霓笑了笑,还记得要谦虚一点:“但是我总感觉我还是不够专业。你看,这次我就不仅带了知识,还带了情绪。甚至工作会拖这么久也可以说是因为我。”
“为什么?你一时生气罢工了?”
“我给对面出主意反抗公司了。”
解灵音闻言瞅他一眼,笑了出来:“还真是盛哥的风格。”
盛霓合理怀疑解灵音的笑是嘲笑:“……我就说我还不够专业,整天愤世嫉俗的。”
“可是盛哥是律师啊,这不就是你的天职吗。”解灵音举起盘子,“我有点饱了,你吃不吃?”
他抬起头,发现盛霓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解灵音把盘子放低:“……盛哥不爱吃坚果酥?”
“不是……不对,确实没多喜欢。”盛霓抓抓头发,“我是说你前一句——说真的,我有种被叩问道心的感觉。”
盛霓自认不是个脾气多么好的人。
尤其是在青春期那个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时期,他特别容易被情绪主导做出一些令人后悔的决定,比如为了向家人证明自己能够独立生存而选择高中住校。
后来在对舍友的不良生活习惯提出意见时,他的语气过于生硬而使事态转为打架斗殴,好在事后对他们做了退宿处理,也算皆大欢喜。
大学老师反复强调法律思维,要客观全面,要避免情绪化判断。从这时起,在专业相关的问题上,盛霓开始有意识地剔除个人感受,因为他的想法一定与“正确答案”相去甚远。
工作之后更是如此,当事人不是案例中的张三李四,落笔之后得到的不是分数,而是牵连着所有人的结果。主观感受退居角落,首先要做好利益权衡,遵照法规办事已经是最好的方式了。
偶尔盛霓也会有点迷茫。他是有自己的坚守的,他选择法律也是有明确目标的,但为了贴近“正确答案”,他只能做出妥协。
可是不对,他最初的打算明明是写出新的、属于自己的“正确答案”。
解灵音就这样在闲谈的间隙,以一种全然不专业的视角说出“天职”这种话,把他拉回了那个朴素的愿景里面。
盛霓与解灵音对视一眼。解灵音不明所以,眼神清澈见底,一副不为心事所累的样子。
透过这双眼睛,他的视野或许也会更清晰。
盛霓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去接盘子:“给我吧。”
“盛哥不是不爱吃吗?”解灵音还是把坚果酥递了过去。
盛霓笑了一声,直起身:“我拿去处理掉。”
他径直往左文沙所在的那张桌走过去了,像个踌躇满志的金牌销售。
dbq让盛哥举了三天手终于跳完舞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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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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