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天没亮时就开始下,淅淅沥沥地持续到午后,降水量不减反增。
“哎呀——到了到了。”薛溪园护着琴包跑进门,在垫子上擦干鞋底的水。
金容抱着吉他紧随其后,潮湿让他的刘海几乎糊成一扇,坚固厚实地挡在眼前。
水喻派头十足地走在最后面,边上替她打着伞的是被临时叫来的司机兼本店老板。
任栩洲冷着脸收起伞,挂在门口的架子上,拂去一边袖子溅的雨水,一言不发往里走。
“谢啦小洲,忙去吧。”水喻朝他的背影抛了个飞吻,掷地有声的那种。
任栩洲顿了一下,走得更快了。
水喻转回来,把薛溪园和金容分别打量了一圈,接着望向门外。
这会儿雨下得稀里哗啦,不知是不是有人犯了天条。
她摇来司机之后主动提出要把乐队成员接过来,四个人只有一半响应,另外二位表示会自行前往。
“所以那俩人呢?”水喻嘟囔着,拿出手机。
没过两分钟,门前又停下一辆车,看上去只是临时靠边送人。
车门一开,里面先雨后蘑菇似的冒出一把伞,接着跑下来一个人。
解灵音怀里抱着军鼓的包冲到廊下,回头举着伞使劲晃了晃,目送那辆车离开才收伞进门。
一进门就迎上水喻的瞪视。
水喻堵在他前面,往门外扬扬下巴:“那是盛霓?他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送孩子了?”
解灵音把伞放到架子上:“盛哥要去见当事人,顺路捎我一程。”
“可是我来接你也一样顺路,你怎么就不乐意呢?”
解灵音绕过水喻,指向金容和薛溪园:“那我们三个就要挤在后排了,还不如我自己过来。”
“其实小洲哥的车还挺宽敞的。”薛溪园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帮腔。
解灵音瞅他一眼。薛溪园嘿嘿一笑。
解灵音选择把无辜者拉进来:“金容肯定不愿意委屈他的琴。”
金容在厚刘海之下扯平嘴角,安静地护好吉他。
水喻仍然不满意,跟在解灵音后头:“还有,昨天晚上那么大的乐子也没告诉我,我还是从别人那儿看的转播。”
解灵音回头:“什么乐子?”
薛溪园举手:“钢琴小王子力争左氏女吗?”
水喻和解灵音同时猛地转过头,俱是满脸惊愕。
“这又是什么东西?我说的是跳舞……”水喻举了举手机,接着又放下,“不重要了,你快展开说说!”
解灵音同样翘首以待,眼中有些恐惧。
“我只是听说,”薛溪园作出免责声明,“听说舞会的时候有人给左文沙的女儿弹琴,疑似是追求者,把她吓得抱着左文沙哭——从描述看来是灵音没错。”
水喻继而转向解灵音:“你还有这闲情逸致?”
“不是……”解灵音两手比划半天,“啊?”
.
“老大,你可一定、一定要冷静。这个月马上就要过去了,可别晚节不保。”小江在电话那头悉心叮嘱。
盛霓在电梯前按下上楼:“怕什么,和解方案你们也看过了,没有问题。”
“我知道,我只是多嘴一句。千万不要上头啊老大……”
“进电梯没信号,先挂了。”盛霓利落地点击挂断。
他上到二楼,拐进一间咖啡厅,目标明确地走向后侧的一张桌子。
有一人坐在桌前,与照片中的面容面容一致,他们也曾短暂地会见过一次——之后盛霓就被赶回家了。
盛霓于是问好:“李女士,耽误您的时间了。”
对面的女人眉眼细长,一副倔强的长相:“是。亏我之前还听信了你的话,忘了你也不过是个讼棍。”
她是盛霓口中仍不愿妥协的两人之一,也是最早号召同事一起仲裁的带头人。
盛霓好整以暇落座:“李女士应该带个朋友一起来的,有见证人也更方便一些。不过没关系,反正李女士肯定也在录音。”
他说着,把手机摆在桌边,打开了录音功能。
李女士未置可否:“你们三天两头约见对方当事人,是不是不太合适?”
“放心,合法合规。”盛霓取出文件夹,“毕竟还有一些未尽事宜,我需要向你说明。”
李女士低了低眼,看着盛霓拿出一份材料,见到标题就翻了个白眼。
“我说过了,我要等仲裁结果,仲裁不行就起诉。”李女士固执地说。
盛霓只是继续拿出另外几份材料,包括人事档案、聘用合同、公司章程、劳动法规等等。
最后他拿出一支铅笔,点点李女士左手边的第一份材料:“下面我们从头讲起。”
李女士狐疑地瞥他一眼。
盛霓还真就此开始讲课,结合李女士与其他同事的情况,照着章程和法规将整件事分析了一遍,拆开了揉碎了捋清结论:无论仲裁还是起诉,都得不到她希望的结果。
“最好的情况是盈慧口头道歉,给予一定赔偿,但还抵不上你们这段时间奔走的成本。”盛霓放下笔。
李女士来来回回看着每张纸上的圈画,像是在走一座曲折的迷宫,尝试过所有岔口之后不得不接受事实——她进了死胡同。
李女士抿着嘴:“不……这不是钱的问题,只要迈出这一小步……”
盛霓看着她:“那么是哪方面还有问题?”
李女士顿了顿,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很清楚呢。”
“我当然没办法准确推测出你的想法。任何问题都要说出来,这样我们才有可能交流和解决。”
李女士盯着盛霓,良久道:“我不相信你。”
盛霓和颜悦色:“我明白,因为我是对方的律师。不过你应该也清楚,正因为我是律师,有规范约束,我肯定不会做出坑蒙拐骗的事。”
李女士没有移动视线。
“而且我刚才做的分析你也都听到了,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继续补充。只要听过这些,你肯定知道我没有在骗你。”
盛霓注视着对面那双如同硬质的眼睛:“所以,你的诉求是什么?”
李女士继续盯了他一阵,垂下眼看着属于自己的档案,仿佛在与照片中微笑的人对视。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她咬了咬牙,“我想要的是公平。”
“你想要的公平,是指什么?”
“很简单,像其他岗位一样就行。”李女士抬起头,“他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他们赚多少我们就赚多少。这很困难吗?”
“恕我直言,恐怕是的。”盛霓苦笑了一下,“而且你没办法通过仲裁或者诉讼达成这个目标。”
李女士没有说话,颌骨显示她正用力地咬紧。
“所以我的建议还是与公司和解,结束这次纠纷。”盛霓拿过手机,“至于其他的,你可以另找渠道试试看。”
李女士警觉道:“什么意思?”
“说实话,你所谓的‘公平’目前基本属于学术领域。不过某些地方也在逐渐进步了,比如说研究一些新政策。但这不是你个人或者说一个案子能够做到的。”
盛霓调出了需要的界面,把手机送到李女士眼前,上面显示着一个联系人。
“我的老师,研究人权法,也是市法学会的理事。浏览器上可以搜到她的百科。”盛霓点点那行号码,“你给她发个好友申请,就说要讨论学术问题。”
李女士怔了怔,先是迅速记下了联系人信息,然后确实搜索了一下这个人名。
末了,她抬头看向盛霓:“这是……为什么?”
盛霓收回手:“就当我是为了公平吧。”
李女士默然许久,转身翻了翻包,拿出一支正在运作的录音笔,放到桌上。
“你作为对方的律师却要帮我,难道不怕我落井下石,转头把录音交给盈慧那边吗?”
盛霓笑了笑:“总要有人先付出信任。”
李女士不再说话。最终她垂下眼,点了点头。
盛霓长舒一口气:“谢谢。”
“没办法,我不得不答应。”李女士轻嗤了一声,“毕竟你都做到这种程度了。”
盛霓摇摇头:“这没什么。”
这确实没什么,因为盛霓早在昨晚就跟左文沙通过气了,职业生涯并无半点危险。
他还附赠了一盘坚果酥,可谓连吃带拿。
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影响盛霓完成工作,又不违背他的原则。真不知道他怎么没有早点想出来。
左文沙似乎完全不懂什么性别平等,但盲目相信了盛霓说的每一句话,大手一挥让他尽管去谈,以后出了什么政策公司再照办就是。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有人先付出了信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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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吃过的坚果酥送过去,难怪把人气哭。”水喻一边啃坚果棒一边说。
故事听到一半她就馋了,不知从哪里召唤来了服务生,送来一堆零食。
解灵音举起双手:“不是我,是盛哥。”
“差不多吧。”水喻拿坚果棒隔空点点他,上头还带着牙印,“把人惹哭是不是确有其事?”
解灵音放下手:“这个确实是因为我。”
水喻咔吧咬断坚果棒:“干得不错,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解灵音皱起脸:“那我有点后悔了。”
他将舞会上发生的事详细讲述了一遍,力图覆盖那则狗血传闻留下的印象,但效果貌似不太好。
“钢琴小王子。”金容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解灵音僵硬一下。
薛溪园忍着笑意:“别说,灵音穿礼服的时候确实挺像那么回事的。”
解灵音叹口气,当作自己是一颗非常软的柿子。
不要反抗……不要继续加深这个绰号的印象了……
水喻拍掉手上的碎屑,嘴里还塞着坚果,说话声含糊:“既然你有这本事,为什么不亲自当键盘手?”
“因为我喜欢架子鼓,不喜欢玩键盘啊。”解灵音理所当然道。
“而且我们已经有键盘手了啊。”薛溪园说着,指向大门。
众人转过头,看着雨中艰难地跑来一个身影。
水喻眯起眼,第一个站起来:“哎呦喂小钟!”
他们迎到门口,钟千日正好裹着一身水汽冲进来,喘着气放下雨伞,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垫子上。
“对对对不起,路上有点不好走……”小钟稀里糊涂环顾一圈,眼镜上沾满雨点和白雾。
众人接伞的接伞,拿纸的拿纸,钟千日像是进了自动洗车间一样被推着团团转起来,没过一会儿就变得基本干燥。
“你怎么肉身走过来了?”水喻把湿掉的纸巾丢给解灵音,“我还以为你有交通工具呢,为什么不搭我的车?”
钟千日支支吾吾,脑袋越埋越低,并逐渐转红。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原因了。薛溪园拉着钟千日、解灵音推着水喻往里走,同时念叨着“人齐了进去吧”。
他们占据了一间空休息室。乐队成员排排坐下,水喻往方桌前面一站。
“知道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什么吗?”她气势汹汹地开头。
薛溪园回答:“因为小洲哥的场地对你免费?”
“那在我自己店里不也一样?不对,我又不是贪小便宜的人。”
水喻随手拿起一块平板,用手机传了个文件上去,然后把屏幕砰地摆放到众人眼前。
“这就是你们接下来的演出行程。”水喻郑重宣布。
说起来小钟ID的含义还没人猜对呢[狗头]
那提示一下吧:英文名(其实很简单啊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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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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