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手只要抬头，就能够看到乐队的每个人。薛溪园在话筒架前低头默念歌词，钟千日轻抚着琴键深呼吸，金容……金容抱着吉他，看不出表情。
解灵音已经习惯了在每次演奏前观察乐队成员的状态，因为他的地理优势，以及曾经的队长身份。有些人上台像喝水一样自然，比如他自己；更多人则会有或多或少的紧张。
大家在开演前疏解情绪的方式也都不一样，各有各的习惯和个性，看得多了就能更加了解他们，也能更好地理解他们谱写的词和曲。
灯光亮起。
解灵音与薛溪园对视一眼，点点头，接着将目光移向钟千日，停留片刻，在她奏响第一个音符的同时落下鼓棒。
第一首歌已经被无数乐迷捧上神坛，解灵音也觉得曲子的编排堪称完美，与其他人一致同意照原样复刻。
鼓点充斥解灵音的整个世界，他从耳返中听到人声和其它乐器，所有这些在他耳中融合成完整的乐曲。他平稳地把控住节拍，让歌曲顺畅地进行下去。
一曲终了，解灵音看到台下的观众在欢呼。他没有摘耳返，因为下一首歌紧随其后。
舞台暗下一些，他知道屏幕上已经浮现了歌名。
黑色的背景中央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字：“圈”。
解灵音将节奏放缓，轻敲鼓边进入前奏。
【听我说
我需要你听我说
但既然你已开口
我可以沉默
别看我
我希望你别看我
但你走上前来
我会打个招呼】
演唱声似叹息，吉他也轻轻一下一下拨弦。解灵音在此处踩下底鼓，渐渐加强音量。
【好久不见
最近怎么样
上次见面
好像昨天一样
那时的事
承蒙照料
如果不忙
到我这落落脚】
词句像是该微笑着说出口的内容，调子却垂头丧气，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在背诵语句。
鼓点开始加快，好像将未出口的情绪都标示在了曲中。
【可你不是真的关心
可我不是真的开心
两个人那么多笑声
怎么凑不出半颗真心】
随着吉他一个转音提高音调，鼓点密集地洒落。解灵音控制着力度的收放，使鼓声如同急促呼吸般张弛，同时让每一声底鼓都重重敲进耳膜。
【面对面的天涯海角
错一步是万丈深渊
那么我转身逃跑
是不是情有可原
我听不清楚
我看不分明
所谓人情
所谓规矩】
人声始终维持着相对低而平的声调，伴奏盘绕其上，在句与句之间不停地变化起伏，仿佛困兽的挣扎。
【“你好，初次见面，”
接下来是什么？
本题没有唯一解
分数计入人生答卷
目视前方保持微笑
仪容要体面
无论恐惧还是悲伤
都不能被看见】
伴奏停歇一瞬间，让寂静中的耳鸣占据听觉，只这一瞬间。继而鼓声强力地敲下，并且从此只响在唱词的间歇处，替那孑然的人声发出喊叫。
【面对面的天涯海角
错一步是万丈深渊
那么我转身逃跑
是不是情有可原
我会追赶
我会学习
何为成熟
何为自己】
人声与乐器戛然而止，只余吉他接在句尾，失真效果如同嘶哑的呻吟，最终也不情不愿地息声。
几秒之后，观众开始鼓掌。
解灵音摘下一侧耳机，抹去将要渗入眼中的汗水，长吁了一口气。
.
表演结束后，盛霓往后台走去，找到解灵音他们的休息室。他跟解灵音一块过来的时候被拉着认了门，工作人员也就认识了他，没多问什么就放他通行了。
盛霓估计乐队的几个人还要再聊一阵，便靠在门外的墙边，看着手机等人。
负责流程的工作人员路过，打量了他一眼，拿着节目单飞快扫视，到底没想起这人是哪个乐队的，只好先奔着马上要上场的乐队去了。
等了约莫五分钟，休息室的门敞开一条缝。
解灵音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盛哥怎么不进屋？”
盛霓看看门缝：“你们的内部交流，我在场不太合适吧？”
“不会的，我们又没有什么商业机密，顶多是商量一下排练时间。”解灵音又伸出一只手，拉住盛霓的衣袖，“进来坐会儿，我们还要呆一阵子。水喻带了奶酪球。”
盛霓被解灵音牵着进了休息室。
屋里称得上吵闹。斜对面的水喻瞥见盛霓进门，冲他弹了下舌，接着继续跟薛溪园大声谈天，神态与肢体语言无不夸张，仔细一听是在讲钓鱼的故事；另一侧的金容照例一言不发，但抱着吉他弹奏不成曲调和弦，每到间歇处钟千日就愣愣地点头，然后他再弹下一段。
解灵音给盛霓挪出一把空椅子，自己挨着他坐下，一边嚼奶酪球一边听水喻和薛溪园的对口白话，顺便把零食往盛霓这边推了推。
盛霓隐约记得现在已经快到夜里十点了，没有伸手，只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看见解灵音回来，钟千日小心翼翼地挪动椅子，从金容转而偏向解灵音，五分钟里足足移动了三公分有余。
钟千日视线晃动几圈，弓着身子低声对解灵音说：“我感觉今天……观众的反响没有以前那么好。”
盛霓挨得太近，把她的声音听了个一字不差。实际情况与她说的一样，这一场的呼声没有先前他看的那几次高。
估计她是觉得自己写的歌有问题……盛霓向侧边移开眼，默默喝水。
“是啊。”解灵音非常坦然地说，“很正常，我们这次的歌情绪比较沉闷，观众要是使劲鼓掌叫好反而有点奇怪了。”
钟千日点点头，但仍盯着桌面，有些不安的样子。
解灵音把奶酪球拉回来，放到钟千日眼前，自己先拿起一颗吃掉。
“如果你管帐号的时候看到有人说歌不好听，一定要告诉我们，不管是哪一场哪首歌。”解灵音往钟千日手里塞了一颗，“然后我们再集体讨论是修改完善还是骂回去。”
他顺手也拿了一颗给盛霓。盛霓欲言又止，接了过来。
钟千日看着解灵音，应了一声，开始嚼奶酪球。
盛霓坐在这张桌前，恍惚有种回到大学团建的感觉——但是跑错社团了。解灵音说起他在新歌里加的鼓点时盛霓什么都不懂，只能敷衍地“哇哦”一声。
休息室的门就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中突然被推开了。
“今天的演出效果不错。”任栩洲像是班主任查岗一样出现在门口，“继续保持，后面的几场也不要松懈。早点回去休息。”
他说完就要关门离开，没想到水喻一个箭步冲上去扯住他。
“哎，来都来了，坐会儿再走吧大功臣。”水喻将任栩洲强行扭送至桌前。
“我那边还有事——”
“别把自己那么当回事，员工离了你不会哭的。”水喻把他按到盛霓旁边的空位置上坐下。盛霓听到“咔吧”一声，可能来自某个膝关节。
任栩洲挣扎无果，偏头跟对讲机交待了两句，不情不愿地安顿下来。
盛霓跟他打了个招呼，顺势把手里的奶酪球传递给他。任栩洲道了声谢，像是吃速效救心丸一样吞进嘴里。
薛溪园举起手：“小洲哥，下周过节了，给我们放两天假吧？”
任栩洲不赞同道：“节假日流量最大，你们该趁机冲一把的。”
“有道理。”薛溪园深以为然，“那周末和周一我们加加班，周二周三放假好不好？”
任栩洲见他目标明确，环视一圈：“你们有计划？”
“准了假就可以计划了嘛。我们早就想找机会一起出去玩了。”
话音落下，钟千日有些轻微的缩小趋势。
任栩洲思索片刻，道：“也好，劳逸结合，还能增强团队凝聚力。”
“那就这么定了！”薛溪园立刻看向其他人，生怕说晚了假期会跑掉似的，“要不要去水库钓鱼？”
水喻跟票：“那边有个露营基地，正好可以玩两天。”
“我还没有露营过呢。”解灵音期待地说。
金容跟没听见似的，又在摆弄吉他。
薛溪园点着人数：“金容没反对那就是同意。小钟呢？”
钟千日将缩未缩，呈现一种抖动的效果：“嗯……可以吧……”
“好。再加上小洲哥，一车坐不开吧……”
“我什么时候要去了？”
“你自己说的，增强团队凝聚力。”
解灵音转过脸来：“盛哥有时间吗？”
盛霓有点意外：“有倒是有，最近案子不多，我正好打算休年假……但这不是你们乐队的团建吗？”
“人多更好玩嘛。”解灵音转向薛溪园，“再加上盛哥！”
薛溪园笑道：“好，这样车就够了。”
于是盛霓莫名其妙加入了乐队团建，并得到了司机和搭帐篷的任务分配。
得知盛霓准备休年假，后面会有将近一周的时间不在岗位，律所同事如遭灭顶之灾，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堆活，非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最大程度利用好盛律师不可。
盛霓表示自己只是休假不是辞职，同事说嗯嗯明白，这个文书也审一下。
助理小江被株连，桌上的文件堆过头顶，这两天看盛霓的眼神满含怨气。
简直比调休还地狱。
偶尔在家跟解灵音碰上面，两个人一交流，发现彼此的日子都差不多。
解灵音他们在筹备接下来连续的几场演出，节庆日不仅夜里，白天也排了场次，他们要在三天里辗转四家店。
二人相对沉默，各自叹息一声。
然后盛霓就放假了。
他的假日从周六开始，刚好是解灵音忙碌演出的第一天。两个人罕见地同时起床，敞开房门看见有人还愣了一下。
解灵音显然尚且不清醒，半闭着眼转来转去收拾东西，飘忽地上楼下楼，像一只泳姿不太好看的水母。
过了一会儿，解灵音捧着一堆纸片找到盛霓，门票入场券兑换券等等不一而足。
“这两家是门票制，另外这两家要最低消费，不过可以用这个券优惠，那个券是换赠品的……”解灵音一一介绍完，把纸片们塞给盛霓，“三天的演出都在这了，盛哥有空可以随时来看。”
盛霓答应下来。解灵音又飘忽地走开，背起他的鼓，站在门口说了声“再见了”，郑重得仿佛是要上刑场。
说完他也没走，唉声叹气地拧门把手，不知为何就是打不开门。
盛霓旁观至此，把纸片收收揣进兜里：“要不我送你过去？”
解灵音便抬起头，露出“惊喜”的笑容：“太好了，谢谢盛哥。”
盛霓气笑了，转身走进卫生间：“等我两分钟。”
本来想早点更新。。。今天晚上做了很好吃的快手菜，打算吃完饭就开始写，结果饭后手指就开始痛，因为做饭的时候切过辣椒[化了]尝试了各种方法，最终还是靠自愈力熬过去了。。。
就是说大家切辣椒的时候戴手套好吗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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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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