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新的刀光加入,预设的痛觉没有来,睁开眼,黑夜其中,站在面前的赫然是千机护首领。这个男人既没有发现他人跟踪的能力,又能隐蔽气息没让顾晟察觉,登时,少年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疑惑由浅入深,很快抹去了恐惧的踪影,回去的路上,首领没有多问。顾晟走在长道上,顺着男人影子的拢照,这份不适感缓慢归来。
顾晟一言不发,满脑子都是方才的画面,走到下一个转角,他已经有些走不动道了,他清楚了自身的处境。
好奇心无疑把他寄送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所造成的结果比死人客栈,还要无解,因为那个时候,还能拿剑杀回去。但是路风涯和首领这两个男人,他能制服得了谁?
“你别再跟着我了。”顾晟看着年轻的背影,没忍住道。
“我只是好奇,你急急忙忙去做什么罢了。”首领轻轻转过头,月色将他身影拉得很寂寥。
“你哪来那么多好奇?”这些话毫无意义,顾晟不想再聊下去了,他没办法确认男人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跟踪,又会不会泄露他知道路风涯的秘密。
在下午慌忙逃离的途中,顾晟没有察觉到任何内力的波动,以及跟踪的人影。
他也清楚自己太紧张,乱了阵脚,才会把首领的声音幻听成了路风涯,反而和真正的警惕失之交臂,他开始安慰自己,首领的跟踪是从后面的时间开始,在这个男人眼里,自己还不知晓千机护和玄渊教有关联的事实。
“好奇你还不被允许。”首领夹着笑韵道,从几日前出现那一刻,此人身上都是谜,“话说你不好奇我么,我这种人,原来不能引发你的好奇吗?”
顾晟怀疑这个人在转移话题,目前来说,首领知道了少年的秘密,他们都成为了胖瘦男人被杀的见证者,也注定无法成为一条船上的蚂蚱。
首领是坐怀大势的男人,他人的忌惮会保护他全身而退。顾晟就不同了,一个没有任何势力的少年,他羸弱的势力根基没办法去调查路风涯杀人的缘由,非要直接问询,也可能适得其反死在路风涯的刀下,这让事情变得复杂了很多。
“我感觉不到你的内力。”顾晟险些说错了话,他真正想问的明明是你这种武功高强的人,不可能觉察不到我的跟踪。
风在二人之间呼啸,他太紧张了,时间如果可以倒退,他一定不会去窥视任何一个人,很多时候,未知也是一种幸福。截止现在,他又多了一个把柄握在这个男人手上。
他作出问询就是为了走程序,没有期待首领的答复,果然也没有得到回应,能听闻的只是一声笑。
翌日的首领却坐在他身侧,这很反常,昨夜共同的秘密拉进了他们距离,可是,总镖头路风涯坐在另一侧,顾晟心理压力达到顶峰,两个男人都可能察觉到自己的跟踪,事情早晚会迎来败露。
顾晟切切实实看了路风涯一会,那夜能带众人诵读超度死者的总镖头,一定不可能杀死自己最亲密的同伴,目前为止他最大的缺点,就是第一时间把一个人想的太善良。
曾经的顾晟以为,天地间没有比穆东玄更坏的人了,这间不算狭小的寺庙里,此时却坐着两位更坏的人,开拓了他的眼界。他们用身体圈了个更小的缝隙,被夹在中间,他快要喘不过气。
几声顿响,有人敲寺庙的门。解救突然到来,新来的客人引走了他们的注意力,顾晟立马换了个地方坐。
来的是一个老人,脸乃至脖颈都像在身上披着人皮,白发比草还茂密,背脊弯曲,上眼睑失去了支撑力,留下一个缝,仍然有观察四周的能力。门敞开以后,那两只眼睛疏忽睁开,又很快阖上了,用他那根称得上劣质的木杖子,在地上重重几点。
这荒山野岭的,平白无故出现一位老者,顿时寺庙里窃窃私语起来,顾晟聚焦一看,屋外的雪没有脚印,老人没有脚印。
“不要看老夫,我只想安安静静坐一会。”老人并不适应汇聚在身体的目光,真说起话来,嗓音具备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如同按压在枯井里面摩擦过,那般诡异。
屋内的东西两边都坐满了人,空出的位置是佛像的蒲团,老人就这样坐了下去。蒲团慢慢变成红色,那副残破身躯在流血,顾晟想前去询问他要不要包扎,却被目光拦住了。是首领,这个男人一直在凝视他,尽管两个人已经隔了最远的距离。
首领的眼神威胁没有起太大的作用,当老人离开的时候,顾晟还是没忍住跟了上去。又是一天过去了,胖瘦男人之死无人关注,连路风涯一行人都没有提及他们,他们就这样受到了遗忘,目前的顾晟不想看见有人再死在面前了。
自昨夜开始,首领没有来找少年谈话,新的谈话发生在这个时候,首领这次没有选择默不作声的跟踪,而是跟在顾晟身后问询,“你现在最好别出去。”
“那个老人身上有伤,他却离开了。”这一声给顾晟吓得不轻,虽然他已经熟悉了首领讲话的语调顿挫,还是没办法忽视阴森的气场。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生怕跟丢了那位老人,毕竟玄渊教的教徒们也许还在此处,这里充斥了未知的危险。
“身上有伤口的人比死者可怕,他们受伤了却可以活下来。”几条街后,首领开始了对少年的遏制,“你不懂?”
顾晟被他激动的情绪吓到,异常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他们走到了这座空城的尽头。正对着的高墙上,突然冒出一排黑线。那不是麻雀而是人,比麻雀排列的还要整齐,无情肃立成一线,空气中不再流动着呼吸而是杀意。
老人站在高墙之下,明明受到了如此威压还不忘在笑,张开嘴大笑时顾晟之前的疑惑才被解开,那人的口腔里空无一物,满嘴的牙齿都已经垂落,舌头也没了。
他没有见过那么可怖的状态,更不知道老人是用什么地方在说话,但嗓音的确是自那个黑洞发出。
“少教主,别来无恙啊。”这两个人之间并不似初次见面,而是像旧相识。玄渊教的人还在这里,近百教徒以老人为中心,将街道围的密不透风,步步紧逼之下,硕大的圆圈不断向中心收缩。
顾晟站在原地,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手已经放在剑上。
被称作少教主的男人没笑了,也许他的真实身份从不是首领,抑或首领只是他的身份之一。
顾晟感觉自己被欺骗了,果然每一个人都有隐藏的秘密,眼前人若是少教主,昨夜和魔教教徒的会面,就能得到解释。
少教主鼻腔渗出轻蔑的气音,而后无法抑制地连绵笑意,那股笑来的诡异,去的也快,“真是阴魂不散啊……没想到扒了你的舌头,你现在还能说得出话来,我当真是有些佩服了。”
“我是命好,你饶我一命,‘无痕剑’也饶了我一命!”老人瞠目,原来他可以将眼睛睁得很大,仿佛快要掉出来,“但那个‘无痕剑’废了我的筋骨,少教主,我知道风邪联系你们了!他绝对联系你们了,只有他还留着附骨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用死人联系。”
谈话中的每一个点,顾晟都略有耳闻,尤其是附骨疽。
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路氏镖局众人那日在雪山谈论的“流黑水后,七窍流血,不出几日,必成人干”就是附骨疽的发作症状。
风邪和玄渊教私通,借用别人的性命和死相联系,路风涯一行人被作为不择手段斗争的媒介,他们却永远不知情,这无疑是残酷的。
提起附骨疽,这果真不是一般的毒,天下不识,可放眼名门那可是无人不知。
事情要从很多年前的倚道门开始讲起,风邪也是倚道门弟子,是上一代掌门的亲传弟子,若他没出事,想必掌门之位也不会落到殷段头上。风邪进入倚道门禁阁盗书,还利用大派弟子去试用自己的附骨疽,闹得正派人心惶惶,毒老的称号由此而来。
附骨疽在民间早就失传。有人说风毒老早死了,见到他的最后一次是在西南。之后无论派出多少人,他们都再也没找到过他,好在被世人尊称为“无痕剑”的男人,在最后一次见到毒老时,就废了他的筋骨。
正派没有罢休,基于最后一次风邪现身的地域,做了防守,也就是现在的西南区域,十几年后的今天,也未曾发现风邪的踪迹。毒老死了,武林每个人对此心照不宣。
“无痕剑”则是江湖里另一个传奇。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只有一把雪白的剑,用以惩恶扬善,在早年杀人无数,却在中年之时放下屠刀。
“无痕剑”不再杀人,而是选择废人筋骨,被废了筋骨对于武林中人无疑是另一种死亡,中原无人不侠,没有任何人能接受这种代价。
有时候,不是只有死,才能称之为死亡。
“我现在就打算杀了你。”少教主说的很冷漠,比雪还冷上几分。
“我既然敢跑出来,老子就不怕死!你根本不明白筋骨被废了大半,该怎么活着,我还不如去死!”老人越说越激动,皮肉随着嘴唇拉扯,“他肯定还活着,风邪没有死对不对?他是不是在找《拜经》。”
世界上也有很多人,到今天也不相信风邪死了,很显然老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顾晟第一次听说《拜经》,并不知道这本秘籍什么作用,才会让风邪和眼前的老人都觊觎至此。
“动手吧。”少教主话语简短,不做过多说明。
任何一个教徒都有资格站出来夺老人性命,实际上真正出列的是一个臂带上有青龙标识的男人。
他也拿着一把刀,一把和路风涯相同的杀人刀。
尽管蒙面黑衣,可他的身份已经由臂徽彰显,玄渊教内四侍卫依照四象命名,男人是其中之一,以武功最为高强著称的青龙。
老人的头颅闭上眼睛,静静躺在雪里。没人知道刀是什么时候出的,转眼间,脑袋已经砸在地上,连老人横截面上被切割的筋络,都没反应过来。
青龙收鞘,血才争先恐后地喷溅而出,杀手侍卫往空城城门的尽头望去,很久才收回目光,一声不吭,突然轻功离开了。
红雨淋漓误溅了几滴在顾晟脸上,至此,他彻底对尸体麻木,这些天过去,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熟悉了一个人脖颈之间的纹理构造。什么地方的人骨头最容易断裂,何处的经脉切割后失血最快,内脏和肠子干涸后的形状,血腥的场面一帧帧跑过,最后视野里停留的还是那颗白发苍苍的的头,头倒在由老者自身制造的血泊中,白发因血拧作一团,兴许老人一开始就为死而来。
与此同时,路氏镖局所有人都站到寺庙门口,他们已然无法酣睡,个个神情紧张,在门口树上拴着的马车上什么都没有,红货“不翼而飞”。
当顾晟站在十米开外重新看见他们,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声音,也能推测这群人在聊什么。他第一次明白信息差的重要性,红货不是丢了,而是它到达了目的地,也就是玄渊教众人手里。
在镖局伙伴们看不见的地方,一把匕首正抵在他腰间。
“我本来不想这样,是你要跟上来的,你若有异议,我会把他们都杀了。”少教主凑着顾晟耳根呢喃,这无疑是一句威胁,但和其他人的威胁略有不同之处,因为这个男人确实做得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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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陆·少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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