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水果店里,那些摆在冰柜里边的哈密瓜果然还是和原来一样,一丝甜味都没有。
乐时景这样想着,手里抓着燕择鸣塞给他的一牙哈密瓜。
说是燕择鸣给的不太恰当,毕竟没有经他的手,只知道是他掏钱请志愿者吃的。
所有志愿者,包括乐时景。
乐时景少有的落败感,第二次见面没有预想的桥段,没有诉衷肠的爱意,也没有任何的肢体触碰,就连指尖的轻触也没有。自己就像是在他身边游离的尘埃,空气里最脆弱不堪又最多余的一部分。
他垂下眼,手里的哈密瓜变得有些碍眼。
乐时景争取来的位置在现在看来有些可笑,像是自我感动的跳梁小丑。
他在保温杯里倒上燕择鸣喜欢的温水,换上了新买的软垫靠背,还放上了燕择鸣喜欢的水果。
乐时景做了好多,他谋划了好久,他想和燕择鸣说话,更想燕择鸣高兴。
他担心燕择鸣看见他会生气,为此他躲开了很多次和燕择鸣见面的机会,他只敢远远跟着,侥幸去偷看一眼,结果被燕择鸣抓个正着,也只敢垂着脑袋看燕择鸣的鞋。
乐时景心底始终害怕直视那双眼睛,害怕自己的爱意倾泻而出,更害怕那双眼里可能出现的疏远冷漠。
他实在害怕,但他又觉得不应该这样,鼓起勇气抬头望向燕择鸣的时候,结巴地抖出一句“燕先生您好。”
乐时景想到这里,心跳似乎沉了一拍,连说一句好久不见都有些困难。
他咬了口月牙一样的瓜。
不甜,果然还是不甜。
没有瓜应该有的味道,只有中间软软的嫩黄的瓜瓤是甜的,淡淡的甜味混着冰柜里别的水果的气味,不好吃。
明明是自己以前都还可以忍受的味道,怎么今天就不可以了?
……
燕择鸣是不会喜欢吃这样的瓜的,他喜欢甜的,没味儿的不喜欢,一点酸也不喜欢。乐时景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显出这句话,他又咬了口。
瓜肉在齿间被碾碎,依旧寡淡。
乐时景有些尝不出味道,又砸吧了两下。
难吃但是舍不得扔。
他捏着串着哈密瓜的小棍,将咬了几口的瓜抵在唇边,牙齿轻轻刮蹭些肉下来,含在嘴里过好久才咽下去。
乐时景看着前面的路,第一次觉得从那条回宿舍的林荫小路那么长,那么难走。
天太黑,路灯被阴影覆盖,只剩下一个一个像月亮似的橙黄光球悬在半空,寂静的风与光球穿身而过,擦着乐时景的耳朵缓缓吹着。
有些冷,嘴里含着的果肉碎也是冷的。
乐时景的耳朵、脖子、脸,裸露的皮肤都被冷风吹得冰冷,就算是藏在里面的心也觉得有些冷。
太冷了。
乐时景又咬了口,哈密瓜还有大半。
燕择鸣的模样没什么变化,一样俊朗,一样年轻。
他这样想着。
年轻?
乐时景愣了愣,脚步停了下来,站在灯下,橙黄的光飘飘洒洒跌在脸上。
夜里的灯光,像残存的夕阳点亮乐时景整个人。
看上去落寞得让人心疼。
他突然想起,燕择鸣已经28岁了,就连自己也23岁了。
刚在一起的时候,燕择鸣也不过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大。
乐时景摸摸鼻子,他记得燕择鸣生日的时候,是他们一起过的,当时拍了一张合影,自己还在合影后面写了什么。
是一句承诺,乐时景记得。
错过五次生日,也就是错过了五年。
五,横竖之间挤满了遗憾和愧疚。
手机在马甲口袋里震了震。
“喂。”
是费思清的电话。
“燕老师走了吗?签名!帮我拿了吗?”费思清在电话那头叫着,听得出来很期待。
“抱歉,没有拿到。”
乐时景其实不忍打碎费思清的期待,但是他确实没有做到,见到燕择鸣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只顾着看他,哪里记得别的。
手机那头突然一点声儿都没了。
乐时景清清嗓子,已经做好被费思清劈头盖脸一顿吐槽的准备了,顺便在脑子里把预想的道歉台词全过了一遍。
“你怎么了,你和燕择鸣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
手机里传来的话,超出了乐时景的预想,打得他措手不及。
矛盾吗?我们之间是矛盾吗?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他和燕择鸣之间到底是什么?
乐时景的嗓子里像是哽着什么,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能闭着嘴。
“乐时景,你听见我说话没?”
“听见了,没有什么。”我对不起他,乐时景把后半句嚼碎了咽下去,塞进自己心里。
心脏好像变沉了一点。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啊你,沾到燕择鸣的事你就变得莫名其妙的,就感觉你脑子被狗给吃了一样。”费思清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提高了声音又问“你确定没事?他是不是在表演的时候刁难你了?”
乐时景叹了口气,有些时候他真的很佩服费思清的想象力:“不至于,燕老师不会这样,挺好的,我今天太忙了一直搬东西,搬过去搬过来,然后中途被陈教授叫走了一次,回来就没人了。”
费思清的嘴还是不停,电话那边问句满天飞,钻得乐时景脑仁生疼,都还来不及反应下一句就又来了,像人形加特林一顿输出。
乐时景回答不上来也听不下去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朝旁边瞟了眼,正好路过澡堂,编了个谎糊弄了下费思清。
“先不说了,我去洗澡。”
下一秒乐时景就毫不留情地结束了通话,尽管那边的费思清还在说个不停。
乐时景吸了口气,手机被他随意得塞进兜里,又落眼到被咬得造型奇怪的哈密瓜上,他仰头看了眼天。
今天月是弯的,像手里原本好看的瓜瓤。
乐时景望着月牙,稍稍抬手,便将手里残缺不全的月牙吞进了肚里。
心又沉了些。
月总会勾起些念想,现在的乐时景很少会像今天这样仰着脑袋盯着月亮看。
他看月亮最多的时候还是在海岛上,那会儿他总看。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那颗月亮就浮在水面上,浪花送着浅浅的月光到了岸边,把它推到岸上浸着沙粒,每一粒沙子都沉在月光里。
他总和燕择鸣一起看的。
很静,很美。
乐时景收回来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的长路上。
今早自己混在人堆里,跟着那群学生一起在这条路上迎接燕择鸣。
他比迎接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激动,更加兴奋,更加紧张,他以为自己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到最后却也只是藏在人堆里,跟在燕择鸣后面,站在远得就算他回头也不会发现自己的地方。
胆小得有些好笑了。
乐时景绕着学校走了好几圈,依靠着不算亮的灯把学校每一个角落都走了个遍,从校门一直走到了最深处的音乐厅。
他好像走遍了燕择鸣还是学生时走过的路,看遍了他看过的景致。
但地下的砖不知道被重铺了多少回,就连目光所及的每一片叶子也早就不是那时候燕择鸣看过的那一片了。
乐时景想来有些难受。
他折了竹签,扔进树底下的垃圾桶里,看上去竟然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在里边。
乐时景倚着街边的树,从胸口的口袋里找出那张小小的纸片。
是燕择鸣给的,上面是他的新号码。
乐时景捏着纸片,捏得指尖泛白,指腹磨擦着“讨厌”的两个字眼,企图把它擦掉,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愚蠢的徒劳。
两只眼睛就这么盯着,一个数一个数地看,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再次闭眼的时候,他已经能完整地背出这一串号码。
乐时景抿抿嘴,埋头把号码输进了电话里,认认真真地在键盘上敲出燕择鸣这三个字,又从那个秘密相册里挑出最开始的那张照片,调试了半天,才勉强把偷笑的燕择鸣和自己的半张脸都框起来,当做联系人头像。
真好看。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乐时景眯着眼,仰头看着被风吹得乱颤的叶片。
打,怕后悔;不打,只怕会更后悔。
说不定并不会有什么好后悔的,毕竟这个电话是燕择鸣自己给的,是他一笔一划写好塞进自己口袋里的。
他既然给自己电话了,不打怎么可以?乐时景这样想着,拇指高高悬在拨打键上。
现在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左右他的想法。
乐时景的呼吸变快了,但心更沉了。
吊着心脏的那根神经快要被绷断了,就快像石头一样掉进水里,到时候谁也拉不上来,就那么溺着,被死水泡着生满苔藓。
……
不管了!
“嘟——嘟——”
乐时景拇指按下去,电话被拨通了。
心跳和电话里等待接听的声音高度重合,乐时景耳边挤满了声音,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心跳还是电话。
等待的铃声像是酷刑,牵引着他的心跳,心跳越来越快,乐时景第一次那么希望听见机械的电子女声播报用户正忙这样的声音。
“您好,哪位?”
接通了。
乐时景手一抖,连带着呼吸似乎也滞了半秒,瞬间,眼里的慌乱难以遮掩,暴露无遗。
他没说话,反倒咬紧了牙。
“您好,有什么事吗?”
“是,是我。”乐时景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声音有些发抖。
“燕先生,是我,乐时景。”
“好久不见了。”
乐时景捂着心窝,一句话他硬生生拆成三句话,略有些艰难地说着,心早就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乐时景不敢挂断电话,手更抖了,他忙把听筒紧紧贴着耳朵,他听见细细的呼吸声,乐时景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好半天才听见燕择鸣沉着嗓子回答道。
“嗯,好久不见。”
乐时景的心跳得快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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