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娜姐可以走了吗?”
穿着黑衣的小个子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的短发女人,轻声问道。
“嗯,走吧。”杨娜一边回答,一边看向身边一脸不满的男人,“怎么了择鸣?”
燕择鸣扭头看了她一眼,不作声,只是将刚才匆忙脱下的礼服外套整理好,一点一点地展开褶皱。
杨娜知道他不高兴——但她并不在意。
自己的这个表弟向来脾气怪,不高兴的时候,谁说话,说什么都不管用,时间久了杨娜也懒得哄他了,反正过段时间就好了,他总不能闹一辈子脾气。
燕择鸣理好衣服,侧脸望向窗子,窗外的雨眉上挂着雨滴,他看着雨滴落在车窗上,被大风吹得向上逆流。
下雨了。
燕择鸣合上眼,他不喜欢那些在雨水里变得模糊抽象的景致,感觉就像是眼睛里噙满泪一样,什么也看不清,真的很糟糕。
“把音乐关了。”
燕择鸣轻轻蹙眉。
“姐……”
“关掉吧。”杨娜挥挥手,这是她最喜欢的几首歌,上车总听的几首。
开车的小个子见她松口这才敢关上音乐。
燕择鸣不喜欢这样歌词露骨,袒露爱意的歌。他知道太过炽热就一定会灼伤彼此,就像当年的自己和乐时景一样。
乐时景……
燕择鸣虚开眼,眼睫微颤,耳畔的雨声错落杂乱,略有些吵,明目张胆地侵袭着他的思绪。
他怎么敢出现的?燕择鸣在心里问着。
“好了择鸣,马上就到了,把你的小孩子脾气收一收。”杨娜盖上口红,放进随身的包里,“在国外待了五年,回国难道不应该和老师见一面?你和李老先生冷战多久了心里没数吗?”
燕择鸣依旧不吭声,他对杨娜随意打断自己思绪的行为表示很不满。再说了,到底是谁先和自己冷战啊?
银色的小轿车穿过雨雾,停在了一栋楼前。
小个子举着伞,拉开了后座的门,迎着杨娜和燕择鸣出来,送着他们进了楼。
“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杨娜姐。”
“注意安全。”杨娜叮嘱了小个子一句,转身领着燕择鸣上了电梯。
“择鸣,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如果要在国内发展,要有钱挣,无论如何都应该来见见现在国内的这些圈内人。”杨娜看着合上的电梯门,轻轻说道,“我知道你没有听,但是既然你已经进这栋楼了,就不要再想着和音乐厅一样随意溜出去,这里很多人是因为你才来的。”
“还有,李瀚文先生今天有事,不来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燕择鸣脸色有些难看,他很怀疑杨娜根本就是打着幌子骗自己过来。
杨娜没回答,继续接着话说:“后天你去学校找他,我和他说了你想见他。刚好学校要做一个五十周年校庆的演出,我帮你答应了,后天你顺便和他谈谈这件事。”
“杨娜!”燕择鸣侧脸盯着她,好看的桃花眼里透着怒意。
“经纪人有权替艺人安排工作。”杨娜对上燕择鸣的视线,“我不止是你姐,我还是你的合作伙伴,你很清楚。”
“你……”
“叮——”
电梯门开了,打断了燕择鸣的话。
杨娜将短发别在耳后,率先出了电梯:“走吧。”
燕择鸣胸腔里堵了口气,憋得他呼不上气,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李老板,好久不见啊,最近身体怎么样?”
“王老师您好,是啊,我刚从国外回来,劳烦您记挂。”
“合作的事吗?当然,随时欢迎您和我联系,当然,择鸣很乐意的。”
……
刚进门,杨娜就被人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她脸上挂着笑,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杯香槟,熟练地在人堆里交谈。
燕择鸣绕开人堆,径直走向了宴会最角落的位置——靠近露台的长沙发。
那里正好被柱子挡着,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是个逃避无聊宴会的好地方。
“先生,需要香槟吗?”服务生端着放满高脚杯的托盘,拦住了燕择鸣的去路。
没被柱子挡住,反倒先被人挡了。
“不需要,谢谢。”燕择鸣摆摆手准备离开。
“燕先生!”
燕择鸣一愣,刚一回头,只见另一西装革履的青年端起两杯酒,走至燕择鸣面前。
“你好。”燕择鸣有些失望,大多是不情愿。
“燕先生,我很喜欢您的表演,您的演奏很好,很动听……”
青年滔滔不绝地夸奖着。
燕择鸣却是越发不耐烦,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蠢人总爱说这些笼统到令人嗤笑的话。
燕择鸣透过他,打量着庆功宴的每一个人,哪一个不是用西装革履来伪装自己的浅薄?
“燕先生,我喜欢您的音乐。”
燕择鸣一愣,这句话他很多年前听过。
“什么?”
青年笑笑,跨了一大步,缩短了社交距离:“燕先生,我有一笔大生意想和您谈谈。”
笑话。
燕择鸣不禁笑出声,他怎么可以把这人和那家伙联系起来,太蠢了。
青年见燕择鸣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看得出在很努力的迎合。
但是很可惜,燕择鸣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
“这位先生,您知道什么叫音乐吗?”燕择鸣敛去了笑,语气瞬间冷了下来,“您知道今天晚上我在音乐厅演奏的是什么吗?”
青年嘴角一颤,脸上的笑变得僵硬又扭曲。
“您什么都不知道,那您喜欢什么?”燕择鸣上前一步,拿过他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不接受您的合作,很抱歉。”
说罢,燕择鸣转身便走,径直走到了沙发前坐下,他懒得在和那些只有钱没有一丁点艺术细胞的人纠缠。
他看了眼仍在人堆里周旋的杨娜,说实在的,他不知道杨娜是怎么和那些人处在一块的,明明她以前也是音乐家,还是那种傲气得很的。
燕择鸣暗暗叹了口气,垂眼盯着那支玻璃杯,指尖轻轻划过杯口,将其托了起来。
他仰头看着从杯壁透出来的光,明亮又朦胧的光晕像是月光,却又比月刺眼太多,它僵硬,毫不柔软。
“月亮……”燕择鸣喃喃道,他正想转头看看,却猛得想起今夜有雨。
有些扫兴。
燕择鸣又要了有些酒,一杯品质极好的红酒。他不怎么饮酒,大多只在极有兴致或烦闷的时候倒上一点,润着唇,然后一点一点地呡下去。
酒香溢满唇齿,没有涩味,带着淡淡的果香。
燕择鸣想起也是这样一天,也是雨天,手里也有酒。
……
“燕先生!”
乐时景总这样叫他。
燕择鸣扶着栏杆,刚好放下高脚杯,一回头就看见乐时景捧着毛巾,笑眯了眼朝自己走来。
“下雨了。”燕择鸣垂眼看着雨落在错乱的叶片上,打得树叶轻颤,“真扫兴。”
“雨会停的,月亮什么时候都能看的。”乐时景站在燕择鸣身后轻声安慰着,捏着毛巾轻轻帮他擦着头发。
燕择鸣的头发很黑,沾上水就显得更黑了,甚至在光底下会闪着细细的光,就像是夜晚落满月光的大海,很美,令人心动。
乐时景很细心,力气不大也不小正好合适,既能擦干水,又不会扯着燕择鸣的头发。
“海上天气说变就变,我讨厌下雨。”燕择鸣抱着胳膊,他早就习惯乐时景这样细致入微的照顾了,刚见面就已经很照顾自己了,交往之后更是认真。
乐时景没说什么,眉眼里带着笑,他将毛巾收起来,悄然将下巴搁在燕择鸣的肩上。
“怎么?”
燕择鸣轻轻问道。
乐时景侧着脸,朝他耳尖轻吹了口气。
“乐时景!”燕择鸣嘴一撇,伸手按在乐时景的脑袋上,“你这家伙。”
乐时景脸上还挂着笑,抓着燕择鸣的手腕,将手从自己脑袋上拿下来,紧紧捏在手里许久。
燕择鸣不解,但他对此并不反感,索性靠在乐时景怀里,盯着从屋檐上飘下的雨丝。
风里裹着湿气,带着阵阵凉意朝二人吹来。
有些冷。
燕择鸣偏着头,又往乐时景怀里钻了钻。
“我喜欢这个。”乐时景埋在他的肩窝里,嗅了嗅,“这个味道很好闻。”
暖暖的鼻息轻拂过燕择鸣的耳尖,心尖像是被羽毛轻划了般,痒痒的。
燕择鸣的呼吸被打乱了节奏,他喘了几口,努力调整好了节奏,燕择鸣偏了偏脑袋,轻言:“太近了,乐时景。”
“什么?”
燕择鸣把话咬在嘴里,除了他自己别人几乎听不清。
“香水,我喷了香水。”燕择鸣觉得耳朵很烫,像是要发烧了一样,“乐时景,咳,我有点热。”
乐时景听清了,却将燕择鸣箍得更紧。
好热。
“乐时景……”
“嗯?”
乐时景正巧抬头,鼻尖碰上燕择鸣的侧脸。
燕择鸣心跳得厉害,酒意在此时漫了上来,脑袋突然又昏又沉,身后青年的吐息像是魔咒一般,勾着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坠。
“乐时景。”燕择鸣吐了口气,他伸手托着乐时景的脑袋,把他拉进了自己最亲密的距离——半个手指的距离。
乐时景一愣,猝不及防间,燕择鸣吻了上来。
良久才松开,乐时景猛吸了几口气:“先生……”
“我困了,”燕择鸣转身贴着乐时景耳朵,带着笑意,“小狗,我们去睡觉吧。”
……
“择鸣?”
越发清晰的高跟鞋声将燕择鸣的思绪硬拽了回来。
“你怎么喝这么多?”杨娜盯着燕择鸣面前放得整整齐齐的还挂着酒渍的五六只高脚杯,眉头一皱。
燕择鸣咳了声,又拍了几下脑袋:“还有多久结束,我不想待了。”
杨娜扭过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堆,叹了口气:“快了。”
“我困了,”燕择鸣正想说什么,强撑着虚开眼,盯着杨娜的脸,将那个昵称硬生生咽下去,“头疼得不行。”
杨娜努努嘴,摊了摊手:“走吧,我打电话让司机来接我们。”
杨娜办事效率很高,燕择鸣看着她边打电话边走进人堆,谦和有礼地给每个人道了别,转身就拉着自己往楼底下的银色轿车里钻。
“杨娜姐咱们走哪条路?”
“最近的。”
“那我就从音乐厅那边穿过去。”
“好。”
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了,紧接着又是漫长的寂静。
燕择鸣享受这样的环境,很安静适合用来让他消磨醉意。
“你平常不会这样喝,你刚才一个人在那边想什么,又再想哪个人?”杨娜从后视镜看燕择鸣。
燕择鸣抬眼同样从后视镜和杨娜对视:“能想什么?我早就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燕择鸣移开视线,他知道杨娜说的是谁,他没有想乐时景,刚才那只是相似事物重叠在一起,所勾起的潜意识罢了。
他没有想乐时景,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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