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十分,燕择鸣已经在A大校门口站了整整十分钟了。
昨天在家里头痛了一整天,今天好不容易缓过来点,头也不痛了,正想着多睡一会儿,结果就被杨娜一通电话,催命似的从床上拖起来了。
燕择鸣有起床气,但不多,勉强能控制。
他记得杨娜说过九点会有人来接自己,就想着再等一会儿没见着人来。
结果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除了自己和一个拿小桌子把自己挡在外面的门卫大爷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大爷不让燕择鸣进,扔了一张访客单在桌子上,守着他写完,又盯着他看了半天,随即操着一口流利的□□开始提问。
“你哪个?”
“燕择鸣,我是来找老师的。”
“哪个老师?”
“李瀚文老师。”
“哈子哈子文哦?”
“小提琴专业的,一位老教授。”
“这有学小提琴的啊?”
燕择鸣嘴张了张,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燕老师!”
燕择鸣闻声一抬头,就见着一青年从不远处朝自己跑过来,穿着件粉色的短袖,就像是只火焰鸟一样。
“老师——!老师——!”青年一股脑跑过来,杵在燕择鸣面前喘气,“我来了,我是来接你的。”
“哟!臭小子你咋来了?”
门卫大爷眯着眼,透过燕择鸣看火焰鸟,咧着嘴打招呼,看起来很熟。
“嘿嘿,接人接人!”火焰鸟也跟着笑。
燕择鸣看着他,又看看大爷,只觉得找到了救兵,朝他招招手。
“你和他说说,我资料都填了,他还是不让进。”
“啊?!马上马上!”火焰鸟眨眨眼,朝着大爷小跑两步“大爷,开门儿!我来接他的!”
大爷“哦”了声,慢悠悠从躺椅上站起来,挪开桌子放燕择鸣进。
“燕老师,您快来!需要我帮您拿包吗?”火焰鸟一边招呼他进来,一边自我介绍,“老师我叫费思清,是李瀚文教授让我来接您的。”
燕择鸣深吸了口气,他听见了熟悉了的名字。
“不用,你是他的研究生?”
“是,刚研一。”费思清在燕择鸣身后直点头。
燕择鸣抿抿嘴他不愿意和后辈计较,但迟到的十分钟还是让他不太高兴。
“你迟到了。”燕择鸣轻轻说着,声音压得很低,听得出他在生气。
费思清嘴角一抽,赶忙跟上来,又道歉又鞠躬:“对不起燕老师,我室友发烧了,我给他买药去了,对不起!”
燕择鸣侧身瞟了他一眼,脚步停了下来。
费思清见他停,自己也跟着停,心跳得很快,生怕偶像生气翻脸走人。
“下一次,约好了时间就不要迟到了。”
“嗯——啊?”
费思清有些懵。
“我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你不是给我带路的吗?”
燕择鸣一说,费思清这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一直跟在自己偶像后面,就像是接机的追星族一样,就差拿个灯牌在后面追着喊你是我的男神了。
费思清难得感觉尴尬,挠挠脑袋,也不多说绕到燕择鸣面前带路。
“从这里绕过去,就到教学楼了,李老的办公室搬到了一楼。”费思清觉得有些尴尬,就想找些话来说,但还是忍不住激动。
说实话,昨天晚上李瀚文告诉他明天燕择鸣要来,还要让他明天早上去接的时候,费思清就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一整晚,还特地订了七点的闹钟。
本来一定不会迟到的,都怪乐时景!
费思清想来就气,什么人才会站在雨里淋几个小时,硬把自己淋发烧了啊?
宿舍开门时间是八点半,宿舍里没药,费思清掐着时间跑出去买药,好不容易买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送回去,一看时间九点零五,又转头跑回来。
结果就是让自己偶像等了自己十分钟。
他捏了把口袋里揣着的药,把脾气全撒药上。
“嗯,好。”燕择鸣应了他一声,只想能快点谈完事。
费思清悄悄用余光瞟了燕择鸣几眼,比起在前天舞台上,今天显得更休闲些,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和偶像接触,就隔了一两米,太近了!
燕择鸣跟在费思清身后,四处打量。
学校似乎变化很大,又好像没怎么变,处处是青春洋溢的脸,只是这些人他都不认识,学校的墙也粉刷了,和记忆里的颜色不太一样。
他都不记得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
费思清领着他穿过了一片树林,从水池旁边绕过去就到了办公楼,又在走廊里穿来穿去,总算到了办公室门口。
“咚咚”
“李老师,我们进来了?”
“进。”
燕择鸣听着熟悉的声音,不禁吸了口气,他太久没有见过这个老头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老得不像话了,难得有些紧张。
费思清嘴里说着请,伸手就推开了门。
“师傅!我把燕老师带来了。”他冲着里面正襟危坐的老头喊了声。
老头抬头看了眼费思清,又看向费思清身后站着的燕择鸣,目光停了停,转而重新落在手里正在擦拭的弓上。
“老师。”燕择鸣扭过脑袋,没有看他。
“嗯。”李瀚文应了声,也没看他。
反倒是费思清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连退了两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费思清就跳到了李瀚文身边压着嗓子问:“燕老师是您学生?”
李瀚文收好了弓,将琴盒的拉链拉上,良久才抬头望向燕择鸣。
燕择鸣清清嗓子,也看向他。
李瀚文年纪不小了,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但就是闲不下来,又被返聘回来当研究导师。
燕择鸣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这位老师没什么变化,除了眼角多了两条皱纹,头发又白了些,但模样几乎和当年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利落的短发,一副精致的金框眼镜永远架在鼻梁上,燕择鸣记得那副眼睛是师娘送他的,一戴就是几十年,都有些褪色了,严肃认真的样子也摆了几十年。
唯一不同的,就是比以前更瘦了。
“你头发长了?”李瀚文没有回答费思清的问题,反倒是问起了燕择鸣的头发。
燕择鸣点点头,用了个理由搪塞。
“在国外太忙了,没时间管。”
李瀚文没有再问,瞟了眼一旁的费思清:“你先回去吧,我和你师兄有点事儿。”
师兄?!
费思清捕捉到了奇怪的重点:“燕老师,是,是我师兄?!”
“不走,今天就把作业交来。”李瀚文语气淡淡的,下着最后通牒。
作业?!
费思清一听,人一愣转身就往外跑,边跑嘴里还边叫着对不起打扰了这样的话。
门被关上,方才一切由费思清带来的仅有的活跃气氛也随之消失了。
门里的两人一言不发,只是相互望着。
燕择鸣不愿意来找李瀚文,是有原因的。
半晌,李瀚文像是看够了他,才垂下头说:“坐着吧。”
燕择鸣不太愿意,还是想走,但是一想到杨娜知道自己走掉之后的那副样子,咬咬牙还是坐下了。
他准备先下手为强。
“杨娜和我说了,是校庆的事……”
“等等,”李瀚文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抬眼看他,随即又低头摆弄手下的琴盒“你谈恋爱了?”
“……”
“嗯?”李瀚文见他不回答,又看了他一眼。
“嗯,好多年的事儿了。”燕择鸣偏着脑袋,他一点不想回答这些问题,“还是说校庆吧……”
“你觉得,我叫你过来是为了聊校庆吗?”
李瀚文合上文件,眯着眼看他。
燕择鸣没回答。
“我不管那个人是谁,但是你要知道你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不要因为随便的一个什么人就躲去国外。五年不回来,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您是在说我,还是说您自己?” 燕择鸣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他很少和李瀚文顶嘴,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师娘去世的第二年,李瀚文当众宣布不再登台的时候。
燕择鸣还记得那天,他早早去了老师的家,收拾好了他乱扔在地上的乐谱,打扫了卫生,还在师娘的照片前换上了新鲜的花,他等着李瀚文回来看自己新作的曲。
结果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李瀚文从此不再演奏的消息。
当时的自己竟有一种被抛弃的错觉,可能是从一开始就是一直跟着李瀚文吧,他在哪自己就在哪。
李瀚文和他说了很多,但燕择鸣只记得最后一句。
“他们听不懂,我的曲子都是给她的。”
他只觉得李瀚文是在找借口,是一个不敢面对失去的懦夫,他抛下自己逃跑了。
燕择鸣没法接受自己近乎完美的老师是这样的人。
无理取闹一番之后,走了。
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回忆一下子侵入了大脑,燕择鸣吸了几口气,看着略显惊愕的老师,拉开椅子坐了回去。
他以前不懂,但现在理解了。
尽管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不免局促。
“对不起。”燕择鸣声音放缓了,“对不起老师。”
他有些分不清楚是在为什么道歉。
是为以前的自己还是为了刚才的那句顶嘴,他不知道。
四下无声。
燕择鸣下意识回避李瀚文的眼睛,解释道:“我不是躲去国外,我是去进修的,和他认识之前就决定了。”
李瀚文一愣,却还是点点头,半天从嘴里挤出一个“好”字。
“看看,”李瀚文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他,“曲目都可以,随你定。”
燕择鸣点点头,翻开文件随意看了眼,里面不外乎就是什么主题、场地、时间这些东西。
“明白了。”燕择鸣应了声,垂下手把文件放进了包里。
又静了下来。
燕择鸣想走,却说不出来想走的话。
他在等老师开口,放自己走。
“走吧,有时间来家里吃饭。”李瀚文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你很久没看过你师娘了,来给她上柱香。”
燕择鸣应了一声。
门刚推开,身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择鸣。”
燕择鸣脚步一滞,停在原地一言不发,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我的学生里,你和我最像。”
李瀚文一顿,声音再次响起。
“各个方面,都很像。”
……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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