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具滚烫的躯体相贴,热度蒸腾,恍惚中连雨似乎听到锁链碰撞的叮铛声。
难道真是黑白无常领着人来了?顾朗不是没死吗?
但很快连雨就没有余力胡思乱想了,案台上一粒灯火惨黄如豆,木棺边灵幡随风声呜咽。纤细的手指抓在棺边,指尖泛着些鲜活的红。很快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上来,青色的脉管浮现,衬出有力的骨。
一颗汗珠砸在棺上,溅出朵澄透的花。
月影悄然移转,两只雀依偎在窗外枝上,亲昵地啄吻着彼此被晨露打湿的绒羽。
熹微晨光铺洒开来,其中一缕挤过窗隙,落在青年深刻的眉骨与鼻梁上,鸦羽般的长睫一颤,连雨缓缓睁开眼。浅金色的阳光印出青年漂亮的琥珀瞳,连雨慢慢转动生锈的视线,触感迟钝地复苏。
怀里怎么有个人?
连雨皱眉思考起来。
等等。
他猛地坐起身,脑袋不期然猛地磕在木棺沿上,连雨吃痛地嘶了一声,捂住雪上加霜的额头。
连雨忍着痛打量着灵堂内的一切。满目狼藉,棺木边沿上一排凌乱的粉白巴掌印,洒满石灰的地上早已乱得没眼看,足迹就算了,怎么还有……掌印?还是两个叠在一起的!?
连雨发出尖锐爆鸣。
响动中,身旁柔软的身体蓦地一颤,惊醒过来。两人不期然对上视线,连雨眨眨眼睛,秦一长睫垂下,抿抿唇,悄无声息地红了耳尖。
这下,不管连雨再怎么不想,也不得不面对现状了。
他确实在灵堂——他大哥出殃的日子——和他嫂子春风一度了。问题是为什么会是他!?这种剧情不该是发生在主角攻受之间吗?
等等。
连雨眉头一皱,攥拳沉思起来。
说到主角攻,顾朗人呢?难不成是那个随手捞来的小厮办事不力,没把纸条送到顾朗手上?亦或是顾朗收了纸条却没搭理?还是说……顾朗昨夜其实来了?
连雨喉头一噎,吃了酸杏般皱起脸。
灵堂外忽然传来杂乱的交谈与脚步声,很轻松便能从中分辨出老太太浑厚的叹息:“这一夜过去,也不知大孩子回来没有。”
秦一率先反应过来,他猛地坐直身体,紧张地抓住连雨衣袖:“她们要进来了!你先从窗子出去!”
说话间秦一动作迅速,他将撕开个裂口的外袍抖开一扬披在连雨身上,而后又重新将丢远的白布戴回头上。一系列准备做完,连雨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身形一歪,再回过神来时已被推出窗外。
怎么这么熟练?
“等等!”
眼看着窗户关上,连雨慌忙用用虎口一卡,以惊慌的视线示意秦一颈侧。只见雪白的皮肤上细细密密烙着几个吻痕,阳光一照就显得更为显眼了。
秦一却连片刻犹豫也没有:“不用担心,我能解释。”
砰。
木窗紧闭的余震中,连雨顺着墙体慢慢滑下去,脱力地坐在墙根。
连雨叹了口气,拽了拽被撕得可怜巴巴的外袍。少得可怜的布料勉强遮住他前胸,大半边臂膀还露在外面接受阳光的沐浴,显出几道深刻鲜红的抓痕,无不再暗示昨夜的激烈。
但很快他眼前的阳光暗下来,一道人影落在他面前。
脑袋里嗡得一声,连雨缓缓抬起生锈的脖颈,冲面前人尴尬一笑:“哈哈,顾将军,真巧。”
顾朗不笑:“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完蛋了。
——
灵堂内。
老太太和一群亲眷丫鬟大眼瞪小眼。
按理来说活到她这个年纪,出殃仪式她参加的没有十场也有五场了,但她还是头一次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石灰地。
“这、这是进贼了?”老太太惊得说话都磕巴,但她很快又摇摇头,推翻了这个猜测。
只见痕迹凌乱的石灰地后面,她那位向来端庄干练的大孙媳妇乖巧跪坐,白布一丝不苟披在发顶,神色中不见惊慌,唯雪白的面皮上泛出些红晕。
“小秦儿,你这是……”老太太瞳孔一颤,盯着秦一颈上刺目的红痕说不出话来。
一旁陪侍的亲眷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有人倒吸口凉气,也不知是没脑子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发出声夸张的惊叫:“大夫人,有人辱了你的清白不成?”
议论声瞬间如江潮四起。
老太太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厉声斥道:“少在这胡吣!”
偌大的灵堂瞬间陷入死寂,老太太闭闭眼,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往日的和蔼慈爱,她迈过石灰地,在轻蹲下身手掌扶在秦一瘦削的肩上,柔声问:“小秦儿,你有什么委屈同我说,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秦一摇摇头,颊上两片红晕欲深,涂了胭脂似的。他歪歪头,露出个仍在梦中的朦胧神色,唇角漾着个笑:“昨夜,他来梦里见我了。”
众人反应了好一会,老太太用力拍了下大腿,“哎呀”叫了一声,眼睛几乎立时就要溢出泪来:“大孩子真的回来了!”
亲眷丫鬟热热闹闹地议论,有人那这帕子上来给老太太擦泪。老太太推开那帕子,急切地扳住秦一的肩:“大孩子可有对你说什么吗?”
秦一笑笑,反手托着老太太站起身:“他知道奶奶您昨夜定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特地嘱咐我今日见了您一定要劝您早些回去补眠。”
老太太闻言抹了把泪:“真难为大孩子有心,我这就回去睡去。”
就这样,一大群人就像她们来时那样乌泱泱一下子又退去了,秦一收了表情,目光一转落在木棺后的角落里。
他弯腰拎起那条墨蓝色银丝流云纹的腰带,径直推开窗:“你东西落下了,小——”
一个雨字哽在喉头。
窗下两个紧挨着的脑袋一齐抬起头。意识到什么之后,连雨拉紧身上明显另属他人的墨色暗金绣线的披风,红着脸去夺秦一手中的腰带,一边夺还一边向顾朗解释:“那个大哥……不是,顾将军你听我狡辩,呃,解释!”
秦一唇角抽搐一下,额角一线青筋绷起:“又来挖墙脚?”
“你怎么知道?”连雨露出个惊讶的表情,一时间也顾不上腰带的事了,只俯身指指墙脚的足印:“墙脚的痕迹确实值得深挖。”
秦一:“……”
连雨眨眨眼睛。
顾朗抬手掩袖,眼底笑意明显。
秦一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这是在憋笑吗?有什么可笑的!?
“等等。”意识到什么,连雨突然眼睛微,困惑地问道:“你刚刚说‘又’?为什么说‘又’?”
秦一喉头一哽。
“好了,先说要紧事吧。”估计是笑够了,顾朗贴心地走上来缓解气氛。只见他面色严肃起来,一撩衣袍在墙根边半蹲下身,以指腹轻触那些粉白的足印。“昨夜有人来过这里吗?”
见气氛凝滞,顾朗补了一句:“除了连二公子。”
一旁的两人无声松了口气,秦一点点头:“是有一人硬闯进来,不过被我制服了。现在去查供台上的酒壶,应该还有能查到他下的药。”
“药?”
连雨忙不迭在一旁点头,“所以顾将军,我与嫂嫂真的只是误会!你要相信我们!”
秦一周身本已柔和的气场瞬间一凌,落在身侧的手掌攥紧,长睫垂下,遮住他眸中翻涌的情绪。
连雨说这些本是想邀功的,怎料他一抬头却是撞上了这样一张凝重的脸,连雨愣住了。
顾朗对两人间汹涌的暗流无所察觉,只点点头:“好,一会我叫人去查那药的来源,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查到些什么。还有——”
顾朗话锋一转,抬起手指,只见他指腹上沾着些不易察觉的粉屑,看起来与石灰有异。他将粉屑送到鼻腔下嗅了嗅:“这东西,是硝粉。”
“硝粉?”连雨回了神,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顾朗点头:“那人恐怕是冲着连家的烟花生意来的。最好去仓库查查少东西了没有。”
说完,顾朗抬脚便要向仓库方向走去,身旁两人却没跟上。顾朗表情凝固一瞬,堂堂一介大将军露出个要碎掉的表情:“你们……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连雨尴尬笑笑,指指自己身上被抢劫过似的布料,又指指秦一那一身孝:“这样……去吗?”
顾朗这才恢复了往日严肃神色,攥拳轻咳:“咳,那我们仓库门口见。”
仓库门口。
毕竟心中惦记着仓库的事,连雨衣服换得匆忙,自然也没太顾得上仪表。他捧着叠好的披风准备还给顾朗,却被秦一偏身一挡。
秦一明明来得比他早,衣着却干净利落,头发梳得整齐,像是有什么魔法似的。
“嫂嫂有什么事吗?”连雨不解。
他话音刚落,只觉腰间猛然一松,腰带从身侧坠落,只见秦一手上托着那个不知道在他那里收了多久的墨蓝色银丝流云纹腰带,贴上他身体。
指尖温柔地替他整理腰带,蜻蜓点水般一起一落。
连雨呼吸一紧,好像有什么回忆在他身体里复苏。
一抬眼撞上顾朗意味深长的眼神,连雨心中警铃大作,手忙脚乱地又要解释:“顾将军,这都是误——”
误会二字没说完,连雨就被秦一幽怨地瞪了一眼。
披风从手中被夺去。连雨看着秦一柔和地冲顾朗躬躬身,将披风还到青年将军宽大的掌心中。
连雨悟了。
谁愿意将难堪的伤疤在在意的人面前反复提及呢?秦一如此亲昵举动大概是投其所好地想要堵住他的嘴。原来如此。连雨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绝世聪明蛋,他攥拳往手掌上一砸,冲秦一做了个往嘴上拉拉链的手势。
放心,我守口如瓶。
秦一皱眉。
“门果然有被人撬过的痕迹。”不管这边连雨与秦一两人间如何,那边顾朗已进入状态,仔细查看起来。
沉重的仓库门推开,窝在角落打瞌睡的小厮猛然惊醒,慌忙爬起来:“将军,二少爷,夫人。”
“睡到这个时辰?”顾朗眉头缩紧。
小厮垂头,嘴角咧着个尴尬的弧度,答案不言而喻。
顾朗头痛地闭目呼出口气,“去点数,看看少了什么。”
小厮瞬间一慌:“少?怎么会少呢,我看了仓库两年了,从没少过——”
“我叫你查。”
冷冷四字砸下,小厮打了个哆嗦,连滚带爬跑进仓库深处。一阵忙乱仓惶的脚步声过后,小厮惨白着一张脸出来,大颗的汗珠从他额角滚下。
“少了什么?”
小厮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原、原料。”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都严肃起来。
且不说作为原住民的顾朗和秦一,就连连雨这个外来人士都知道原料丢失的严重性。烟花的原料,既可做太平盛世的焰火,也可做国破家亡的杀人武器。
“偷走原料的”,顾朗脸色难看,“会是谁?”
连雨脑中忽然灵光一现,猛然抬头喊道:“金国!”
在吐吐提供给他的有限的剧情中,曾提到金国来犯,以火药攻城的内容。那么金国的那些火药,会不会就是这么来的?
可惜连雨那灵感一现的兴奋尚未散去,便不期然撞上顾朗打量的视线: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醒来的小雨 be like:(绿豆蛙大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第 6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