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入教百姓,都需饮下日月教提供的“甘露”。过去,这是解玄用来巩固人心的手段,可当它被用来威胁乐绮眠,除了彻底拿下他,没有第二条路走。
莲花珠破碎的同一刻,乐绮眠提剑刺中解玄,与御卫合力,将他逼入死角!
解玄说:“公主此刻即便杀了解某,也救不回肃王,既如此,何必做无用功?”
乐绮眠道:“教徒埋伏在何处?”
解玄说:“你我本该志同道合,共败道圣,但三月的婚宴被肃王搅乱。公主无须担心,此次过后,再无人能阻挡解某与公主,解某必以摄政公主之位,贺你我新婚。”
乐绮眠一剑将解玄钉在墙面,他胸口涌出大量鲜血,双眉也因为疼痛微微皱起,视线却没有一刻从她身上离开。
乐绮眠再度发问:“教徒埋伏在何处?”
解玄不顾面上污血,肆意笑起来:“很恨解某对吗?记住此刻的感觉,公主越想得到什么,解某越要夺走什么。你我本不必走到这一步,这是你选择肃王、背叛师父的代价。”
乐绮眠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太高看自己?”
解玄道:“公主不必激怒解某,解——”
“轰!”
寺外传来巨大爆炸声,两人脚下地面微微摇晃,解玄背后墙面也落下尘土。教徒不知发生了何事,戒备地望向声源。解玄快速扫过御卫,发现众人反应平平,表情立刻变了:“趴下!”
“嘭——!”
妙应寺的大门爆开火光,门扇轰然倒地。掀起的碎屑与气浪击倒了门后教徒,殿内教徒吃惊地连退数步,有人超门内跑来:“教首,不好,乐家军袭击了城内军械库,城门被火砲炸开了!”
解玄转视乐绮眠,乐绮眠好似猜到他的反应,抽出玉钩:“多谢你的火砲,否则我还不知该如何攻破城门。”
没有玉钩支撑,解玄身体轻晃,表情也在瞬间变得极为阴沉。
他不顾伤口,伸指抓向乐绮眠,但碰到的前一刻,一柄长剑挑开他的手,乐斯年嫌恶道:“再碰她一下,我剁了你的手!”
殿门被撞开,乐家军涌入其中。乐斯年握着天祜,一马当先,丝萝紧随其右,身后是数名面生的百姓。
乐绮眠稍加回忆,记起这些人的身份,对方一见乐绮眠,纷纷抱拳:“乐小姐,我等是您从谭文典手中救下的人质,您还记得我等?”
果然是被送回岑北的流民。
乐绮眠高兴道:“当然,你们为何在妙应寺?”
那人说:“我等这些天都在城中,方才见您随教徒回城,猜测您到了妙应寺,担心您出事,跟了过来,恰好遇到乐将军,便随他一道来了。”
乐斯年死盯着解玄,接过话头:“没时间叙旧了,城门前的兵马还与教徒厮杀,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让城门落到日月教手中。”
乐绮眠虽靠声东击西攻破了妙应寺,但两人兵力不足,城中遍布日月教教徒,随时能反扑,当务之急是拿下解玄,让日月教不攻自破。
“速战速决?”乐绮眠剑指被解玄毁掉的莲花珠,“恐怕有些难。”
乐斯年也看到了莲花珠,想起解玄那封战书,呼吸微沉:“你真是疯了,连自己的人也杀!其他羲和之血在哪儿?交出来!”
解玄撑在观音像下,似乎认清了日月教的败局,从方才的惊讶中回神,神情麻木,极为疏离:“中毒不深者,可以用混有羲和之血的药珠施救。流民有数千人,杀了解某放血,做不到人人有份。但药珠的配方在解某手中,只看乐将军愿不愿意,接受解某的条件。”
乐斯年正要开口,乐绮眠接过话头:“如果他能救这么多人,早便救了自己,不会将羲和拖到今日,别信他一个字。”
解玄道:“公主何必急于打断解某?还是,你知道解某所说为真,却不敢让乐将军知道,解某要开的条件?”
乐斯年听不懂两人话中机锋,眉峰紧皱:“什么条件?”
解玄说:“解某已让教徒埋伏在肃王回京的必经之路上,只需乐将军让公主不要插手,解某便将配方赠与将军。”
条件一抛出,御卫皆朝乐斯年看了过来。在场人都知道,乐斯年与傅厌辞不和,不久前更在王府大闹一场。傅厌辞将御卫的调用权给了乐绮眠,但这与乐斯年无关,对他来说,傅厌辞始终是必须警惕的外敌。
乐斯年神情几次变幻,一旁的丝萝喊道:“你清醒点,殿下死了,只会助长日月教气焰!”
乐斯年只问乐绮眠:“你要救肃王?”
流民曾遭北苍铁骑蹂躏,对苍人恨之入骨,有御卫在,没人能左右乐绮眠的决定,但她的态度等同乐家军的态度,她帮傅厌辞而放弃羲和之血,就是乐家抛弃流民,做了与官府同样的事。
“三年前,我抛下过他一次,因为我不相信,我能活下来,走到今日,”乐绮眠擦去面上的血,双眸如墨,“可我做到了,即便没有药珠,我也能救下该救的人,只要我想,就能做到任何事。”
于公,傅厌辞是征南军统帅,除掉他对大梁只有好处。于私,乐斯年不希望乐绮眠与傅厌辞成婚,活在苍人屋檐下。
傅厌辞的确用羲和之血救了乐绮眠,但想杀他的是傅昭,与两人毫无关系。何况他对乐斯年只有敌意,他何必赌上乐绮眠,去救这个威胁?
乐斯年不敢看乐绮眠,问道:“你知不知道,今日救下他,来日你二人有任何变化,你掌控不了他,他就是西北最大的威胁?”
丝萝冷冷道:“如果他是这种人,当初不会为乌铎对抗朝廷兵马,你说的是无稽之谈。”
乐斯年说:“可他接受了乌铎的死带来的馈赠,一样好好活着。如果太子落败,他取而代之,北君让他对抗大梁,他难道能舍弃太子之位,背叛苍人的立场?”
一无所有之人当然可以轻言牺牲,但拥有的越多,越无法舍弃,解玄的话只是挑起了本就存在的矛盾。
乐绮眠吹响骨笛,让御卫离开观音殿,转身走向殿门。
乐斯年道:“你定要救肃王?”
乐绮眠说:“解玄留给你,让军医拆解他的药珠,有羲和之血的不止他,不够的,我来想办法。”
乐斯年道:“来日你若后悔救他,他大权在握,我也帮不了你!”
乐绮眠迈过门槛,在秋风中遥遥回头:“我答应不会抛下他,三年前因为种种,没能做到,这次,我没有借口失约。”
她微微扬起下巴,比谁都无所畏惧。她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没有了傅厌辞,她只是被仇恨驱使的傀儡,生与死于她并无不同。
可现在,她再也无法回到望舒带来的寒冷中去。她想活着,不仅仅作为公主,也作为人。
解玄说:“你和你母亲一样天真,即便击败太子,肃王也无法胜过北君!你原可以成为摄政公主,可现在你会死,你珍视的东西会毁灭,人们提起你,只会感叹你是一个牺牲者、失败者!”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将乐斯年的话也当成耳旁风。追出几步,见她没有犹豫地翻身上马,如同昔日在渡口抛下傅厌辞,将他抛在观音殿中,一次也没有回头。
“教首,走吧!”教使拉住他,声嘶力竭,“保全好兵力,何愁不能抓回公主?可您出事,一切便都没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回解玄的理智。他身体轻微颤抖,用种极恐怖的眼神凝视乐绮眠离去方向,久久,唇边牵出抹怪异的、不自然的笑。
“公主,”解玄说,“连你也放弃了解某。”
这表情既似欣喜,又似怨毒,一瞬情绪之复杂,令人难以捉摸。有理智的人都能看出他状态不正常,乐斯年正要动手打晕他,殿外有人疾呼:“乐将军,城内着火了!”
乐斯年猛地扭头:“你做了什么?”
解玄道:“既然公主不愿回妙应寺,那便毁了吧。”
熊熊烈焰从寺外街衢燃烧而来,街头有百姓惊声尖叫。秋日极干燥,零星火苗都能演变成大火,火势极快从外蔓延至内,烧向这座观音殿。
这人疯了。
日月教的人还在城内,他就放火烧了妙应寺,如果火势控制不住,整个城的人都要遭殃!
乐斯年没空再理他,对乐家军吼道:“先去救火!”
乐家军领命而去,困在殿内的教徒也没想到解玄会这么做,慌乱不已。乐斯年带兵控制住这些人,等局面安定下来,回头抓解玄,丝萝却道:“他跑了!”
丝萝踹向观音像背面,泥糊的表面下有道小门。
乐斯年镇压教徒时,场面极混乱,解玄和教使竟以人群为遮掩,从观音像下的暗道逃了。
乐斯年骂道:“一个个都跑了,谁来救火?!”
丝萝说:“别废话了,先把流民带出去,再灭火!”
有秋风作祟,烈火渐渐吞没本就残破的观音殿。两人在寺内灭火时,百里外的燕陵城也烈火汹涌。火焰随着流矢贯穿屋顶的锐响,点燃整座官驿,引来声声马鸣。
“殿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葬礼上吃了你的亏,闻某不冤,”闻师偃抬手令部下停止放箭,别有深意道,“不过,殿下行事这般缜密,缘何带来的兵马,比往日少了许多?”
葬礼一战后,天狩帝虽然未曾惩戒闻师偃,但私售军粮的罪名跑不掉,闻师偃再度被关入御史台,如今出现在此,只能是傅昭做了手脚。
傅厌辞收好扳指,下一刻,一骑冲破鬼鹫人阻碍,刀锋直指闻师偃。
“闻某听说,殿下待乐家女不薄,不想连兵力也交了出去,”闻师偃被刀光抵住咽喉,却无惧色,“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听闻数日前教首以摄政公主之位为诱,乐家女便放弃抵抗带兵入城。看来乐家女心中,殿下仍不及教首。”
闻师偃很聪明,只是扫一眼御卫,就看出端倪。或许自知单独面对傅厌辞并无胜算,索性用这些话激怒他。
傅厌辞说:“除了你,太子也知情?”
闻师偃道:“若非教首来信相告,闻某与太子还猜不透,葬礼上明明能将事做绝,殿下却手软的缘由。可怜萧蟠,到死都不知自己为何被杀。只是陛下若知殿下如此看重乐家女,殿下便不好过了。”
傅厌辞与他隔着刀身相望,没有多说,一刀斩下!
躲在后方的宫监惊叫:“闻将军!”
闻师偃胸口血流汩汩,几乎跌下马背,但笑说:“杀了闻某,殿下也救不了自己。杜荃已被拿下,典礼很快开始,这次,太子便不会给殿下犹豫的机会。”
宫监出现在此,就说明宫中出事了。天狩帝极可能在等傅厌辞入城,傅昭将他拦在门外,便可瓮中捉鳖,拿下皇城。
一旦被他得手,两方夹攻,傅厌辞势必溃败,解玄早就帮傅昭算好了一切。
双方兵马在官驿前厮杀,那些鬼鹫人直攻傅厌辞,像紧咬不放的鬣狗,被御卫杀退一次又一次,却越来越疯狂!
崔烈道:“这些人不对劲,就算受解玄指使,但为苍人卖命,为何死都不怕?”
鬼鹫人对苍人可谓反感至极,能替傅昭对抗傅厌辞,已经破天荒,更不必说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闻师偃说:“那自然因为,殿下身上有他们想要的。”
傅厌辞方击退一人,黑甲人再度涌来。他仿佛为了验证什么,在掌心划出道浅伤,对方果然用种极贪婪的目光注视那道伤。
崔烈神色一凝:“不好,他们中了望舒!殿——”
“和昔日的迦楼罗与乌铎一样,殿下最大的错误,便是总低估旁人,”闻师偃轻嘲,“这是当年被你拦在宫城外的教徒及其子弟,他们不但活了下来,为了向你复仇,更追随解玄始终。欠下累累血债的是你,故作姿态也是你,今日死在同族手中,如何不算因果轮回?”
前方几人以血肉为盾,让同伴找到空隙,击中傅厌辞的战马。在它受惊后撤时,无数柄弯刀从后围堵,直攻傅厌辞!
崔烈道:“殿下!”
傅厌辞抬臂格挡,但鬼鹫人数目太多,战马在攻势下倒地不起。他弃了马,一支冷箭却从暗处射来,洞穿他的后心。
“再会,”闻师偃轻轻放下弓,轻蔑地说,“肃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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