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见她什么都不懂,弯唇微微一笑。
“你是柳红娘出城采果子发现的,你被抬回来的时候晕迷不醒,浑身血淋淋的,楼里的姐妹们都有些害怕。”她解释道。
听到这里,应朝星空洞的双眸瞬眼充满肃杀之意,紧握的双拳不放,指甲嵌入肉里也浑然不知。秋儿见她脸色不大好,便转移了话题:“你爹娘呢?”
“我,没有爹娘。”
“那你的家在何处?”
“没有家。”
秋儿愣了神,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才投奔到青楼来,卖身求荣。
“唤我秋儿便好,你可有名字?”
“……没有。”
-
禁察司。
江翌坐在案前打开云秦传来的密报。齐逍一大早就火急火燎跑进殿内。
“殿下,今早收到报案,礼部尚书李侍郎嫡子死在了永盛西街的醉欢楼里,说是……悬梁自缢,死状极惨,李侍郎闹到司外了。”
江翌翻信的手指一顿:“礼部尚书郎嫡子?”
“是。”
江翌起身离座,吩咐道:“带上一队禁察卫,随我去醉欢楼走一趟。”
-
天香楼内人心惶惶,整条永盛街的青楼今日都闭了馆。
“这该如何是好啊?”柳红娘急的双腿直发抖,手心冒汗,“那李少爷平日里总来咱们楼里,近些日子才去的醉欢楼,若是禁察司问起来,隔壁那老贱人定会推到咱们这儿来!”
“无碍,人又不是死在我们楼里。”茉儿朱唇微启,声如黄鹂出谷。
茉儿是楼里的花魁,说话自是有些分量。
“该死的醉欢楼,平日里跟我们抢生意也就算了,如今摊上案子了,倒是拼命往咱们这儿推!”
“反正与我无关,那李少爷平日里来只去玉莲的房里!”元香看向玉莲,语气埋怨。
此话一出,姐妹们无疑都将目光转向角落里的玉莲。她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似雪的脸苍白无边,像是被剥了灵魂,眼角还留着一条浅淡的血痕。
应朝星与秋儿一道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思谋划着如何潜入宫里将信交与圣昭皇。
话音刚落,天香楼紧闭的楼门就被重重敲响了。
“禁察司办案,速速开门!”
柳红娘慌忙起身开门,立马笑脸盈盈。
“哎哟喂!大人明查啊,咱楼里人手脚干净,是断不会有问题的!”她边往里走边说,“定是醉欢楼那贱婆子一张嘴在诬陷!”
“有没有问题自然会查,用不着你说。”齐逍睨她一眼,禁察卫快速入内留出一条过道。
其余的姑娘们正欲抱怨,就见一位俊朗的少年郎走了出来。 江翌的墨发用红绸高高束起,剑眉星目,通身有一种张扬的不羁却不失风度,眉眼间却如一汪平静的湖水,不起波澜。
是凛王殿下!姑娘们顿时躁动起来,个个小脸通红,说话轻声细语的,元香更是连笑容都妩媚起来。
茉儿平静的眼眸里泛起一阵波澜。作为花魁,她也和其他姐妹们一样,渴望着自己有一天可以被男人赎身,找到自己的归属。
但她心高气傲,瞧不上普通的富贵公子哥,她渴望入宫,享受无尽的荣华!不再被瞧不起,被骂是青楼里的贱货!
茉儿打量着江翌,觉得他是最好的选择,她虽入楼较晚,但也明里暗里打听过一些宫里的消息。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凛王,是当今三皇子,虽不比太子,却也颇受圣上重视。
应朝星坐在靠里的位置,未瞥见来人。她低头摆弄着花盆里的水仙,假装漫不经心的问:“秋儿,你知道怎么进宫吗?”
“进宫?你进宫做什么?”秋儿微讶。
“没什么,就想去见见世面。”
“嗯……恐怕有些难。”正想着,秋儿看到进来的江翌,眸光一亮,“有了!在那!”
应朝星抬头,秋儿指着不远处的江翌,有点激动:“你去,去勾引他!”
“什么呀?”
话音未落,应朝星望去的目光正好看了过去,认出江翌时有一瞬的惊慌。
是他?!
江翌好似感觉到了远侧的目光,偏头看了过来。
应朝星立马低下头,下意识用宽大的衣袖遮挡住他投过来的视线,缓缓起身想离开。
秋儿没意识到不对劲,继续滔滔不绝的说:“如果攀上了凛王江翌,不仅可以进宫,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更何况他……”
江翌轻撩着眼皮,唇角一挑,意味深长地看着应朝星“落荒而逃”的背影。
齐逍没注意一旁的动静,继续发话:“玉莲姑娘何在?”
面色苍白的玉莲突然就发疯似的尖叫起来,抓住自己的头发:“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其他姐妹们见此情景,都退后一步,与玉莲拉开距离。齐逍上前:“玉莲姑娘,装疯卖傻是没用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她哭起来,叫的很大声:“杀人?我没有杀人!”
齐逍无奈摇头,命人把先她扣起来,关回禁察司的监狱。
“不!你不能抓我!”玉莲挣扎着被押了出去。
齐逍看向其他人,换了个问题:“近几日,楼内可有可疑的人进出?”
“欸——楼里接客,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都是些风流之辈,”柳红娘嚷嚷道,“谁知道有什么人啊!”
齐逍皱眉,还想说点什么,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姑娘请留步。”
江翌头往后仰了仰,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应朝星脚步顿住,呼吸一滞,缓缓转过身来,装作略微惊讶的指了指自己:我吗?
茉儿指着她,笑脸盈盈的看向江翌:“殿下,此女子十分蹊跷!她是昨日才被捡回来的!”
“哦?是吗?”他略带温柔的目光看着应朝星,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这是引起殿下注意的好时机,茉儿想,她必须好好表现。
“千真万确!她就是昨天来的,被带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谁知道是不是杀了什么人!”
茉儿一把将愣在原地的应朝星扯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无疑都聚集过来。
江翌朝应朝星走过来,玩味的看着她的眼睛,磁性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是你啊,小娘子。不是去叔伯家讨债去了吗?”
“……”应朝星耳畔一热,尴尬的轻咳几声,“我,不认识殿下……许是我样貌太常见,殿下记错了。”
不是说天下很大吗?!
江翌也不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齐逍看到应朝星脸的那一刻,也有几分讶异,但更多的是可怜。
这公主实在是太可怜了!国破家亡了不说,偏偏又遇上了他家殿下。
——一个杀人不吐骨头的疯批。
“殿下!她定然有问题!当抓起来严加审问才是。”茉儿见江翌迟迟不动手,有些着急。她是看不惯应朝星的,这样一张脸留在瑶光阁对她来说只能是祸害!就算不为了攀附江翌,这话也是要说的。
柳红娘本想着将应朝星捡回来放在楼内当妓女,以她的身姿样貌,定能为天香楼大赚一笔!
听茉儿这样一说,她也不敢轻易留下应朝星了,急忙上前,谄媚的朝江翌看去:“此女却是老婆子我昨日捡来的,与我们天香阁没有半点瓜葛,殿下若是疑心就抓了去吧!”
“多谢。”江翌得意挑眉,示意齐逍动手。
“为何抓我?”应朝星抬起头来,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何况她还要进宫!绝不能被抓。
江翌扯唇不语,径直向外走。
齐逍带人把她押起来,轻声道:“姑娘放心,若是清白,时间一到禁察司便会放人。”
应朝星只好不再说什么。
-
禁察司地牢。
应朝星被押着向里走,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牢狱的廊道又窄又长,越往里走越黑,只剩下两旁照明的煤油灯,两侧的牢房关满了囚犯,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眼神黯淡下来。
“到了,进去吧!”看守的狱卒没好气道。
应朝星走进去,牢顶和墙壁破旧,阴暗的角落里剩着几粒米饭和死老鼠,地上的猪草烂的不成样子。
不就是吃几顿牢饭嘛?比这更可怕的她都经历过了……这点小苦又算什么。铁栅栏被锁住,应朝星上前问:“约莫要关到何时?”
“殿下说关到几时就关到几时!一边待着去!”那狱卒瞪她一眼。
禁察司的牢狱没有分界,大大小小的犯人都关在一层。
应朝星坐在稍干净的一小块地上,耳边不时传来囚犯被鞭打的惨叫声,她忽然想到了阿灵。
若是重来一次,她定会护好她!不让他们践踏她一分一毫!可那又怎么样,阿灵……再也不会回来了。
牢墙高处的小窗,光越来越暗,隐隐可见天色暗下来,外头照进来的光太少,衬得四周一片阴冷。她抱着双膝静静呆坐着,忽的,死寂的过道里响起一道粗粝的吼声。
“老实点——!”
廊道里,狱卒头子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凶犯从应朝星面前走过。
她不经意抬起头,看清了那个凶犯的面容。一样的“罪”字刺青,一样的麻衣,一样的脸皮……还有,那双永生难忘的眼睛。
只一瞬,应朝星清澈的双眼就布满了血丝,几乎疯了般冲上前去,拼命拍打牢狱的铁栏门。是他!杀害阿灵的犯子……她要让他,以命偿命!
“放我出去!来人!”
狱卒闻声赶来,呸了一声:“一边待着去!这是你想走就走的地儿吗!疯婆娘!”
应朝星眼神冷冽,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
“模样倒是水灵,”那狱卒讥讽的打量她,嘴角发笑,“……若是陪爷玩一下,爷倒是可以给你多送些好菜!”
她没有一瞬犹豫,取下发簪,右手敏捷伸出铁栏外,重重的刺向那狱卒的右臂。
“啊——!”
那狱卒吃痛倒地,左手狠狠拍打地面,痛苦惨叫,手中的长刀“哐”的掉在地上,应朝星趁机将他腰间的钥匙取下,插入锁孔。
“砰”的一声,牢门开了。
她迅速跨出,一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刀,头也不回的朝刚才押送那凶犯的方向跑去。那狱卒缓过来从地上站起,骂出了声,正欲起身去追,骤然间,身子已经动不了了。
他双唇发颤,瞪大的双眼朝下看,一把锋利的银剑从后刺穿了他的胸腔,鲜血顺着剑尖流了下来。
淡青色的剑柄下,扶桑花玉坠微微晃动。
-
禁察司的地牢幽暗,全靠着昏亮的煤油火把照明。
一直走了很久,应朝星几乎要在这深不见尽头的牢里迷了方向,也不知是否是路太绕,那狱率竟迟迟未追上来。
嘭——
一道锈铁冲开的声响缓缓回荡。应朝星眼睫一颤,猛的转身看去,尽头的一扇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
她才发觉,一路走来,牢门前一个看守的狱卒也没有。可她来不及顾虑那么多,拿着刀朝前走,渐渐靠近那间开了锁的牢房,沾满铁链的刑架上绑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
找到了……应朝星冰冷的目光变得狠戾,她握紧刀柄,一步步跨进牢里。
“谁?”被绑着的犯人警惕般抬头,看见一个女人拿着刀正向自己走来,目光嗜血,他显然被吓到了,“你!你是谁?!别过来!”
应朝星不说话,只是拿着刀逼近他。待走到跟前,她将刀举起正要刺向那人,他突然阴冷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尖利刺耳,带着残暴的眉眼,仿佛穿入应朝星的心脏,让她再一次看到了和那晚一样的,邪魔般的脸。和那晚一样,夹杂着阿灵惨叫的笑声。
应朝星呼吸一窒,手不易觉察地颤抖起来,脑海中闪过阿灵临死前痛苦的模样。紧握的长刀重重的从手中掉落,跪跌在了地上,双手狠狠地捂住了心口,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杀啊!来!”那笑还在持续,被绑着的凶犯像是看戏一般的催促她。
应朝星强撑着自己站起来,捡起长刀的手却止不住的颤动。猝不及防间,她的右手被人从身后握住,温热的呼吸涌了上来。
江翌压低了身子,左手遮住她的双眼,握着她的手将刀举起,几乎把她整个身体都抱在怀里。应朝星只觉眼前一黑,手被一只粗粝手掌握着举起。
她正欲反抗,温热的气息从耳边传来,只听见一声“嘘”。
“杀人……不要哭,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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