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奉神，你给的那点东西可不够两个人回溯。”来人的年纪看起来三十多岁，眉眼之间蕴着清淡的笑意：“所以还得再送点礼，先给你记账上。”
奉神深吸一口气，哼笑一声。
“回溯阵一旦开启，便无法轻易终止。我会帮你们重返百年之前，作为交换，你们两位，要帮我找一个人。她是我的故知，千年之前身殉太清圣境。如今神魂破碎，散落在七个大陆之间，你们要在百年之内将她的魂魄聚在一起。”
界神拿出一个鎏金瓷瓶，放在沈清的手中：“关于她的信息，我会存进你们的记忆里。此物名为聚魄，能收回她的碎魂。”
说完手指一点她的额头，聚魄便化为白光，汇入沈清的掌心。
“之前我们说好要帮她提升资质，那么，就把她的三阶命魂提升到一阶，如何？”奉神直截了当的说。
界神笑了笑：“可你带了两个人来，从前说的便不能作数。两人一起回溯，会将自身的一部分融进对方体内，比如这只小半妖……”
他看向郑遇：“修士与蛟龙所诞下的后代，体内灵气不稳，且化形艰难。他所携带的兽性，也会在回溯过程中渗透给沈清。”
郑遇的秘密瞬间被剖开扔在众人面前，他的唇不由得紧紧抿着，却又说不出一句话。
奉神的面色变得很难看，他眼神变了变，不带有一丝迟疑：“那就舍弃他，原本就不在计划之内。”
“无法舍弃。你没发现吗，他们之间，已经在渗透了。”界神抬起手，进行干预：“虽然不能给她命魂升阶，但在体质上可以做些更改。如今半妖的兽血已经渗进她的体内，兽化在所难免。不如，给她妖修的体魄，和一个很巧妙的机缘，如何？”
“巧妙？你最好别灵机一动给她什么奇怪的东西。”奉神深知他的秉性，将信将疑的问。
“咱们交易多少次了，信不过我？”界神笑起来的时候只有一个酒窝，看起来有几分狡猾：“绝对是很好的机缘，我从不亏待客人。”
奉神虽不情愿，细想来却也不算太亏。妖修体魄刚猛无比，比人修强上许多，在修行速度上也有增益。
只是。他看向郑遇，心中一阵郁结。
平白无故也带他回溯，便宜这小子了。
沈清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而她的身体却在发生转变。
细密坚硬的鳞片突兀地在手臂和脖颈上生长，周身疼痛不止。
“已经有反应了？”界神看到她的变化，继续道：“你不算完全的人修，也不算妖修。因此，会产生一定的副作用：一年之中的某个月圆之夜，你会全身长满逆鳞，苦不堪言。你想好了，要不要交换？”
沈清强忍痛楚，用仅剩的理智回答：“交换。”
“既然因我而起，那她的那份痛苦，能否让我承担？”郑遇突然道。
沈清和奉神的表情瞬间变得诧异。
他有这么好心？
郑遇无视那两道探究的眼神，轻声解释：“我不想欠你。”
“小半妖，你所承受的副作用与她一样。不过，既然你诚恳的祈求，那就把她一半的痛苦转接给你。每逢逆鳞横生那夜，无论你们身隔多远，都会苦痛相连。”
界神的手掌分别覆在沈清和郑遇头顶，微光一闪，交易达成。
几乎是瞬间，眼前白光一闪。
像是被人洗去记忆，往事如同碎光走火。刺眼的光线变成银针，将两人的神魂缝在一起。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沈清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记得来长生道找我……”
是……
奉神的声音……
混沌之中，有什么东西握住她的手。
力道强劲，她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来自不同方向的乱流拖拽着回溯阵中的两人，沈清闭着眼睛咬牙坚持。原本逆生的鳞片也在此刻，一层又一层地生长。
好在体内的铸魂丹开始发挥功效。
如同晨光薄雾，丹体融进血液里，强撑着被撕扯的身体。
……
再次醒来时，睁开眼，只见上方摇曳着翠玉般的繁茂枝叶。
沈清扶额起身，只觉得身体虚浮，头有些昏沉。
她皱着眉，下意识感知体内灵力。
却是无尽寂静。
不由得失笑。
也对，百多年前，她还是个没踏入修行的凡人。
体内哪有什么灵力。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一处农家小院，木质的门扉，院子里干干净净，种了棵巨大的榆树。
这是她曾经的家。
回忆起年少时，父母早逝，还好颇有些家底，又与同村的张家订了亲。因此过的也不算太差。
而此时沈清正仰躺在树下，风吹寂寂，头顶的榆钱嫩绿，恰好是可以吃的时节。
春天？
她起身走进屋子里，看着铜镜面前的自己。十几岁的样子，五官尚且稚嫩。不同于修仙之后的自己，虽容貌未老，但眉梢眼角全是沉郁。沈清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遍，她估摸着确切的年份，心想回溯阵究竟把她带回到了哪一年。
正在这时，她瞥到角落里摆放着的聘礼。刹那间，眼中布满阴云。好得很，她回到了十六岁的那年，嫁到张家的前夕。
也正是这一年，她被山上的劫匪掳掠，被俗世的婚姻背叛，半生半死之际，仓促入道。
想到这里，她眉头舒展，不屑地笑了笑。
这种会干扰她的人和事，都应该趁早解决。免得今后酿成麻烦。
她走进卧房，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破指尖。
虽然没了灵力，但寻常的神符还能用，只是效果大打折扣。
对付凡人足够了。
她换了身衣服，把匕首藏在腰间，神色平静的走出房门。
正在这时，她突然察觉到院门外有动静。
似乎不是普通人，沈清警惕着，不动声色停下脚步。
清风阵阵，而院门也在此刻，“咯吱”一声被人推开。
来人穿着玄色锦衣，头发松松束起。他挑起长眉，眼角也带了闲散的笑意。
“你看，我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你。”
沈清舒展眉头，卸下防备。
虽然是同一张脸，但十六岁的郑遇远没有后来那样讨人厌。
“怎么来的这么快？长生道距离这里很远，即便是用传送阵，也得耗上半天时间。”沈清有些好奇。
“求我，我就告诉你。”郑遇下意识想从腰间拿出折扇，却发现此时的自己还没有随身带一把扇子的习惯。于是有些尴尬的顺手挠了挠后背。
“不说算了。”沈清绕过他往门外走。
却不想被郑遇一把拽住袖子：“先别出去。”看到她探寻的眼神，他又道：“我们回到了上一届天命圣典举办之前，你所在的大泽山，正是搜寻天命碎片的范围。现在外面全是修行之人，你这幅行事鬼祟的样子，十分惹眼。”
天命圣典……
沈清快速回忆相关信息。
在修行界，每隔八十年便会降下机缘，所谓“天命”。
沈清所在的修行界名为太清圣境，共有七个大陆，其中修仙宗门无数。天命碎片会破裂成十个碎片，随机选择一个大陆，降临在某处。
天命共分为三种，分别是混沌天命，玄阴天命和赤阳天命。每逢天命降临，太清圣境之内，实力最强排名最前的九大宗门才有资格寻找天命碎片，所获碎片最多的宗门，会获得举办天命圣典的资格。
搜寻天命时，不能影响凡人命数，不能动用修为。难怪上一世，沈清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此次的混沌天命恰好落在大泽山、千轮山和灵域山这片范围内，也就是沈清所在的村子附近。
想到这里，沈清看向郑遇：“我知道了，你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我，说明长生道入围九大宗门之内，而你，也在搜寻碎片的队伍里。”
“聪明。”郑遇笑了笑，低头靠近她：“那么我的小掌门，现在打算去做什么呢？”
沈清看着面前的人，突然察觉可以利用他，于是她直截了当：“帮我个忙，我在俗世有些恩情未了。”
“你还会报恩？”郑遇颇有些诧异，随即，他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我为什么要帮你？”
“呵。”沈清走上前，拽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拉，在耳边悄声道：“有一年秋天，无道山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雨，当晚出现在丹房的那个人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处处可疑……还是说，你真以为我认不出是你？”
郑遇的表情立刻变得很难看。他冷哼一声，拂开沈清的手：“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还真是厚颜无耻啊，小郑长老。”她伸手轻拍着郑遇的侧脸：“也罢，你的把柄不止一个。不帮我，我就把你半妖的身份透露出去。你那么爱面子，应该不想被议论吧。”
郑遇握住她作乱的手，却仍旧贴在自己的脸上：“你现在可是个凡人，竟敢威胁我？”
沈清抽出手，无意与他过多纠缠：“不全是威胁。铸魂丹我炼得出第一次，很快也就会炼成第二次。你想长生只能靠我。怎么样，帮不帮？”
郑遇闻言弯了弯嘴角，半晌不作答。
直到沈清等的不耐烦了，正想发作，却见他把手伸到她耳后，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一把燃着烈焰的赤色长剑，从他手中显现。
“我想你应该用得上。”他把长剑递到沈清手中：“前世御敌时曾借你用过一次，还记得手感吗？”
沈清低头摩挲着剑身，却未被灼烧半分。此剑蕴含着他半点神魂，即便她没有修为也能使用。
“报恩而已，哪里用得上这个。”她平静的眸中晃动着讽意，嘴角微微翘起。
郑遇半眯着眼睛看她：“呵，你这样的人，能记谁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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