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村口的一座半新不旧的宅院里,潜进两个人影。
这家院门和窗纸上贴满了大红囍字,庭院里干净整洁,像是主家有喜。
沈清站在院子中央打量了一番,轻声吩咐身旁的郑遇:“结界。”
霎时间,浅金色的阵法从两人脚下扩散,最终形成一层半弧形的结界,将整个院子封锁。
于是沈清无所顾忌的一脚踹开正房屋门,手中捏了张黄色符纸,她气宇轩昂的样子引得郑遇叹了口气。
“你轻点儿。”他说。
“别墨迹,跟着我。”
沈清走的很快,卧房里人显然被动静惊醒,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惊恐的看向闯进来的两人。
那人显然还没完全清醒,却一眼认出了走在前面的女子。
“阿清?”
沈清笑着一步步走近,低头看他:“好久不见。”
这人正是她的未婚夫,张枫年。
“……什么好久不见,明天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你怎么半夜……他是谁?”
张枫年的神色由不解转变为恼怒,他指着郑遇,像是想要一个解释。
“你也配与我成亲?”沈清蔑视的看着他,嗤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郑遇看她的神色,立刻猜到两人之间有仇。
于是走上前,掰断了那根指着自己的手指。在他发出惨叫之前封住了他的嘴。
沈清点燃手中黄符,在烟灰飘散的瞬间握住残余的火苗,将其覆在男子的头顶。
只见他逐渐变得平静,眼神迷茫,仿佛提线木偶。
随后,沈清来到院子里,分别在八个方位埋下散碎矿石。
细如蛛丝的红线从各方位汇聚到中心一点,她将红丝系在一颗赤色晶石上,又对身旁的郑遇说:“借点灵力,注入这块石头里。”
他没有多问,只是依照沈清所说把灵力汇入晶石,片刻后,阵法凭空消失。
“了生阵……这就是你所说的报恩?”他轻搓手指,开始好奇这家人与她的恩怨。
“不只是了生阵,还附带了另一个阵法。对了,你最讨厌哪个门派?”沈清又拿出张符纸,划破手指,边写边问。
“云城宗。”他不假思索道。
沈清笑了笑,在符纸上写下云城宗三个字,于风中点燃。
须臾之间,整个村子里黑雾弥漫,狂风大作。
小小的院子里,骤然直射出一道金光,照亮上方夜空。
郑遇脸色变了变,拉住沈清的手,瞬间使用了移形换影符。等再次睁开双眼时,两人出现在几十里外的某座山头上。
“你疯了?”他咬牙切齿,手上力道奇大。
沈清挣开他的束缚,眼神里带了点不屑:“怎么?”
“刚刚那是什么,天命神迹?第八块天命碎片至今没被找到,为什么你布下阵法之后,神光就现世了?”
“那是假的。”
“我当然知道,但你明白这样做的下场吗?你想被其他门派发现,然后循着现场的气息找到你这个伪造神迹的小凡人,届时,被激怒的修士们只需轻轻一捏,你就会死。”
“这不是有你吗?”
“掌门还真是看得起我。”郑遇被她气的发笑,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打断。
沈清掩住他的嘴:“我早就说你目光短浅。放心,这些我早就想到了,他们找不到半点痕迹。”
不理会他的怒气,她站在山头辨别方位,又道:“你还得跟我去找一个人。”
“找谁?”郑遇揉着太阳穴,语气不善。
沈清挠挠头,又在袖子里掏出团红线:“我的另一位恩人。”
“寻仇就说寻仇。”
“那多没意思……看那边,西北方向的第一家院子。”
这次沈清直接推门走进去,连结界都没布。
她随手在沉睡的女子身上贴了张符纸,又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如同鬼魅:“不是一直都想嫁给他吗?明天,就如你所愿。”
睡梦中的女子睁开双眼,自顾自起身坐在妆台前,开始画眉梳妆。
她双目无神,神色惨淡又欢喜。
“拿一颗换颜丹。”沈清伸出手。
“给凡人吃这个,有点浪费吧?”郑遇从储物袋中取出丹药,拿了一颗递给她。
“倘若用术法给她换脸,有点道行的人都能看出端倪。”
沈清将丹药喂给正在梳头发的女子,俯身在她耳边道:“变成我的样子,明天去嫁给你表哥,嗯?”
她的脸立刻发生改变,眉梢眼角带着麻木的笑意:“嫁给表哥……”
“郑遇,带她回我家。别被人发现。”沈清活动着手腕,往门外走去。
“那你呢?”他问。
“我去处理点私事,很快就回。”
……
茫茫雾色里,沈清来到村口的碑石前。
她舒了口气,随意坐在石阶上,望着远处静静地发了会儿呆。
良久之后,似乎终于想通了,便起身捡了根树枝,在碑石前面的土地上画下繁复的符文。最后,她把自己的生辰和另外一个人的写在符文上,拿出剑狠狠地划破字迹,像是决裂,又像割舍。
“你的生辰我到现在还能记得。这一次,我们就别再见面了吧。断缘符,会在你踏入村子那一刻便开始生效。今生今世,你做你的山匪,我当我的邪修,山水不相逢。”
凉风卷起飞尘,轻轻掩在她画下的符文上,沈清垂着眼静默的注视着。天边已经亮起微光,她转身走上回家的路,将腐朽不堪的往事与灰暗的夜幕,一起抛在身后。
前世,在她的大婚之夜,三月份的天却突然起了倒春寒。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她在烛光摇曳的婚房里静坐着,没等到原配丈夫,却等来了劫财的山匪。
也正是这场匪乱毁了她的婚事。
沈清被带回了寨子,土匪头子将她配给了山寨的二当家顾伍。好在他从未动粗,两三个月没碰她分毫。
而她原本的丈夫在第二个月,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
她无数次想要逃跑,终于有一天,成功逃回了村子。
却发现原本的家早已破败不堪,所有值钱的东西连同她的聘礼和嫁妆,全被人带走了。
对于沈清的归来,村里的人避之不及。而张枫年,竟然派人给山匪报信。
那天是顾伍带着人来接她。而她的心早就死了,暮色里,看着他牵着马面带笑意走向自己。
“这种男人也值得你千辛万苦跑回来?”他低头直视她的双眼,轻声调侃。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她却总是想起这一天,想起顾伍朝着她笑的样子。
寒风凛冽,她走在萧瑟的晨光里,万物如同往事一寸寸退避。
冰凉的结晶落在了她的睫毛上,明闪闪的,纤细薄弱。
沈清停下脚步,伸手接住一片。
雪花消融,又有更多落进她掌心凝成一滴水,晃得人眼疼。
而她眼中残余的温情也逐渐被冰冷取代。
“这一次我还是会为你报仇。顾伍,所有阻碍过我们的人,会再一次,折损在我的手里。”
……
迎亲的鞭炮声响的很早。
沈清和郑遇堂而皇之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两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郑遇自小在长生道长大,从未见过凡俗中的嫁娶,他站在沈清身后翘首以盼,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别人成亲你激动什么?”她觉得好笑。
郑遇斜睨她一眼:“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掌门嫁人。”
这话简直莫名其妙。
沈清听不下去,于是眼神转向迎亲队伍,恰好看到新郎官神色木讷的下马,呆头呆脑的样子。
黄符的效果用在凡人身上还是压制性太大了,以后还需要改良,她这样想着。
“为什么要服用换颜丹伪装成魔道中人?我们直接隐身不就行了。”郑遇始终没想通,不知她又有什么打算。
沈清讳莫如深:“隐身骗不过修道之人。换颜丹更安全。”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沈清没回答,只盯着暗流涌动的人群看。
新娘乘坐的喜轿摇摇晃晃地穿过了大道,在看热闹的队伍里,她的目光也随之晃动。
轿子停下的那一刻,新郎搀扶着新娘,被人们簇拥着走进院子。沈清大步往前走,右手在袖子里暗暗捏诀。
片刻后,她终于发现目标。
“郑遇,我记得你曾经问我,前半生是怎么过的。”沈清双眸迸发出亮光,她嘴角翘起,长眉压不住眼中亢奋的笑意。
郑遇心中隐有不安,却听她继续说道。
“便是这样,每分每秒都在险境中舍命取乐。”
话音刚落,她的一身黑袍瞬间无风自动,这时已有人注意到他们,电光石火间,沈清俯身将一排符咒狠狠封进院内的白石板内。
数十位混迹在人群里的修士纷纷站定,眼神中渗透出杀意。
浑浊的黑气从四方而起,沈清早已站起身,只见丝丝血线布满她的脸。
浩浩荡荡的魔气笼罩了整个院子,原本的喜气被一冲而散,所有凡人皆被定身。只留那几个正道修士站在原地按兵不动。
剑拔弩张之间,沈清的表情畅快又决绝,她快速服下数十颗丹药,院子里的黑雾混杂着暴乱气流顿时席卷天地。
事态早已无法逆转。
惊愕之余,郑遇闭上眼,突兀地笑了一声。
“算了。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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