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一片动荡。
沈清于结界内酝酿着杀意，昏暗的狂风卷携着飞沙走石，密密麻麻将众人裹在其中。
对面的修士皆来自于正道，为首的那位修为已经到达云境期。他冷着一张脸，看向结界之内的两人。
郑遇站在沈清身后，神色狠戾地祭出本命神剑。顿时，千万把刀剑残影于空中汇聚，笼罩在场的所有人。
沈清扬起眉梢，语气和缓：“我们并无恶意，只想借阁下手中天命碎片一用。可否行个方便？”
“魔道鼠辈，竟敢在搜寻天命期间出入神域之内，是想死吗？”为首的修士是来自云迹山庄郑书年，他身后站着的红衣男子则是云城宗的索乐台。两人在前方按兵不动，气势未减。
“别冲动，碎片一旦被魔气浸染，就会化作废土。”沈清在掌心幻化出一枚黑色晶体，她莞尔一笑：“我只想借天命碎片点燃荧惑灯，不会损伤它半分。如今的情况对你们不利，何不答应我们的请求。”
“休想。”索乐台眯起双眼，只见他周身瞬间燃起火焰，院内气温猛地抬高。
结界只能卸除威压，扑面而来的热浪将沈清的发丝燎得微微卷曲。
此时，半空中突然降下一道雷击，猛地袭中索乐台。
天命碎片降世之后，参与搜寻的修士不可随意动用修为，否则将会被天命禁制强行惩罚。
沈清脸上满是嘲讽，于是不再废话，瞬间捏碎手中的晶石。
院中魔气如同巨浪一样扑向索乐台，幻化出实体的焦黑气焰将他团团围住，只待沈清一声令下便会进攻。
数十位正道修士神色急切，再无一人敢动用修为。
院子里黑雾涌动，像是干枯魔爪，肆意地吞噬周遭残存的灵力。郑书年嘴角紧绷，想到此次的天命禁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搜寻天命之前，正魔两道分明已经约定好互不侵扰，如今怎能言而无信？”郑书年取出一个赤金镶嵌的琉璃匣子，他看着沈清，似乎是真的想要一个解释。
“此事涉及魔道内斗，不方便透露给阁下。总之，我们点燃荧惑灯后便会离开此地。”沈清挥了挥手，周遭魔气退却，索乐台表情狼狈地盯着她，却也不敢妄动。
“你们最好信守承诺，倘若天命碎片有任何损伤，我等即便是死也会将你的神魂诛灭。”郑书年走近沈清，把手中的琉璃匣递过去，眼神移向索乐台：“把人放了。”
沈清笑着歪了歪头，侧目看向那人，魔气层层退回到她的掌心，重新凝成一片晶体。
她打开匣子，浅蓝色的光芒如水蔓延。一块净透无瑕的玉石轻轻浮动至半空，霎时间燃烧起蓝色光焰。
沈清屏住呼吸，表情也变得凝滞。
凡人之躯让她难以承受天命碎片的强大灵力，于是她不敢耽搁，迅速取出荧惑灯，借着天命光焰将其引燃。
“准备好移形换影符。”她悄声对身后的郑遇说道。
几乎是刹那间，沈清扬起下颌笑得随意，手上用足力气，将天命碎片连同琉璃匣推向郑书年。
“谢了，顺便送你们个惊喜。”她的眼睛眯起来，身影向后撤移，郑遇右手一揽，以便她靠在自己怀里。
移形换影符瞬间将两人环在中心，沈清薄唇轻启：
“冥灯千盏！”
顷刻之间，庭院内升腾起密如蛛网的阵法，寸寸将人群控住。而沈清手中掌管魔气的黑色晶体也随之炸裂开来，无数盏暗夜冥灯裹挟着黑雾涌向众人。
郑书年脸色骤变，强行动用灵力笼罩天命碎片，一旁的索乐台也不顾搜寻禁制，周身火焰复燃，迅速朝着沈清袭来。
下一秒，千轮山的某个山洞里，沈清愉悦地看向手中的荧惑灯，一抬眼，发现郑遇目不转睛的注视自己。
“放心，阵法里没留下你我半分气息，没人能找到我们。”她长呼出一口气，把剩下的丹药抛给郑遇。
“刚才的魔气怎么回事？假的？”他问。
沈清点燃黄符查验荧惑灯，发现灯芯处暗藏着一抹浅蓝色的光晕，才终于卸下疲惫，回答他的问题：“没错，是假的。前世无意间发现，特定的三种丹药混在一起吃，会产生一种类似魔气的物质。我给它取名为魇瘴。这种东西不会对天命产生分毫干扰，但可以用来唬人。”
魇瘴所带来的副作用仅次于魔气，却不会侵蚀修士身体。
但那些人并不知道魔气也能作假，而沈清习惯了豪赌，这种刺激的感觉会让她更像亡命之徒。
她迷恋绝处逢生时的美妙与惊险。
这时，远处阴云密布，沉闷的雷声接连响起。
沈清伸了伸懒腰，随后看向郑遇：“方才那几个人里，有一半来自云城宗。他们罔顾禁制动用修为，必然会在搜寻行动中被除名。这样一来，云城宗的实力会大幅削减，在此次的天命圣典上也讨不到多少好处。”
郑遇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半晌没说话。
却听到她问。
“开心吗？”
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雪。
而她的眼睛明亮异常，即便是在昏暗的环境中，也能看到她明媚的神情。
“开心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很轻。
“不是说讨厌云城宗？如此一来云城宗便无法从中获利，那你……”
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吗？
“嗯，开心。”
还是没忍住，他下意识叮咛：“但下次不要冒险了。”
她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外面的风捎来一阵带着凉意的朽木气息，沈清站在洞口嗅着，从袖子里拿出荧惑灯。
灯芯遇风，瞬间燃起火苗，浅蓝色的光雾逐渐晕染开。
一只纤弱的光斑蝴蝶从火焰里振翅飞出，在她的指尖盘旋片刻。
随后为她指明了方向。
“雪要停了。再陪我出去一趟吧。”循着蝴蝶留下的痕迹，沈清伸手指向北方：“那边的深谷里。”
郑遇握住她的手腕，微微调动灵力。只一瞬间，两人出现在古木参天的深山。
光斑蝴蝶沿着一条幽深的小路往里飞，沈清跟在后面，表情变得肃穆。
她认识这里。
前世来过。
蝴蝶绕过山谷，带她来到一处崖顶。
嗖的一声，掌心里的荧惑灯灭了。
光斑蝴蝶也随之消散。
那抹浅蓝色的光芒融进脚下的泥土里。
沈清叹了口气，这里竟然是前世她埋葬顾伍的山崖。却没想到，天命本源也在此地。
有些时候，命中注定的缘分，总是很难斩断。
她摇了摇头，再抬起眼时，凉薄的寒光取代了复杂的情绪。
无论是前尘往事，还是夙世因缘，都不能挡她的路。
掌心微微用力，荧惑灯“砰”地一声碎了满地。
残破的碎片瞬间化为粉尘，随风飘散在天地间，沈清燃起黄符，以身化阵。
指尖凝出一滴殷红的血珠，沈清将其滴在阵眼，与微弱的天命本源融为一体。
这是她用符咒强行逼出的心头精血，只要阵法生效，那她的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半。
她惨白的脸上浮起笑意。
哪怕再多艰难险阻，都不能妨碍她改运。
时间过去了几秒，沈清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嗡鸣。
她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的大泽山上，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
那是真正的天命神迹。
第八块天命碎片即将现世。
而她的手腕处也随之出现一道金线，沈清唇角弯起，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成功了。
她的血缘融进了天命里。这样一来，无论天命圣典在哪里举行，她都可以借助天命的强大力量，更改命运。
察觉到身后的郑遇在看着自己，沈清眼神变了变，抬手换了个阵法。她捧起一把尘土，均匀地散在身边，围成一个繁复的图案。
郑遇不精通于阵法，他所掌握的也只是寻常的护体阵。
想来不会多问。
“你在，祭拜？”他皱着眉看着她郑重的样子，心中疑惑。
沈清心下一阵放松。
“嗯，这里埋着我的故人。”
“又是仇人？”他不屑地哼笑。
沈清将身旁的碎石摆成小小的一堆，她单薄的背影在寒风中看起来有些萧瑟。
少见的没开口反驳。
“是爱人。”
她的声音散在深林里。
良久，再没一句话。
郑遇的笑意僵在嘴角。
他听人说起过。
传言说，掌门曾有个深爱的男子，在她修行之前死在了凡世。似乎是受奸人所迫。
郑遇看着她深深地弯下腰，跪伏在那堆碎石上。
他从未见过沈清这幅样子。
这么平静又沉默。
……
夜幕降临。
白天的那场纷争并没有影响到凡人的婚礼，在场的人被定身于结界之外，于是夜晚时分，张家的喜宴才刚刚结束。
沈清站在山坡上，于细细的风雪中看向那宅院。
今晚，山匪会来洗劫村子。
只是不知道，事情的走向是否还像前世一样。
雪花越下越急。
忽然，村口的一处院子传出异响，紧接着，几十个匪人高举着火把围困整个村落。他们一家一家搜刮着财物，甚至抓走了几个年轻的姑娘。跟沈清记忆中的那晚相差不大。
混乱之中，沈清看到那个顶替她的新娘突然恢复神智，她撕扯着身上的喜服，慌乱的解释着什么。
隔得太远，什么也听不清。
猜也知道，她一定在说自己不是新娘，不过谁会在意呢？这场景落在凡人的眼中，只会觉得她被山匪吓出了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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