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樟村依山傍海,此地气候阴凉,水土肥沃,极利草木生长。
村里人在山上开辟药田,取野生草药的种子耕种,偶尔上山采些草药,或是晒干留着自家用,或是贴补家用。沈念樵此番便是看中此地独有的樟木林,租了王阿婆家两间空房。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刚睡醒沈念樵便下床去探查萧璟和的状况。
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沈念樵心下一沉。
毒已经解了,可高热迟迟不退,眼下这症状......怕是另有隐情。
不敢胡乱用药,她浸了湿帕子敷在萧璟和额间,重新解开纱布查看伤处、替他换药。
细细看才发现,那伤口乌青一团,正向外渗黑血。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
沈念樵仔细回忆昨日在山上的场景,脑海里画面不断地闪,最终定格在三名死士无故自杀的场景。
萧璟和身上,怕是不止被下了一种毒!
窗外雾气未散,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溅的路上四处都是泥点。
这确是她的疏忽,顾不得那许多,沈念樵匆匆披了件蓑衣,背上背篓就要上山。
“叩叩。”
又急又重的敲门声响起,沈念樵开门的手顿了顿,迅速将蓑衣脱下塞进桌底,而后取下头上尖利的发簪,握在手中。
“沈姑娘,对不住那么早打扰你!”秦双满脸焦急,雨水打湿她的额发。“这几日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小单的腿又开始痛,整宿整宿睡不着。先前你给我那熏香有用、能缓解,能再给我些吗?我把银子补给你!”
见来人是秦双,沈念樵悄悄松了一口气。
秦单的风湿痛她是知道的,前几日才给了他些安神香。但此刻萧璟和危在旦夕,她一刻都耽误不起,可若断然拒绝,怕是引得猜疑。
方才是她慌神了,急着出去,却忘了不该把萧璟和一人留在屋内。秦双性子纯善,若有她在,或许能帮忙看顾一二。
“那熏香确实有缓解作用,但不对秦单的病症。”思及此,沈念樵顺着说了下去:“这些日子我重新配了方子,若要根治,还缺几味必须在雨后采摘的新鲜主药,我正打算……”
“单儿这病能根治?!”
“上山采药。”
她的话被秦双急切打断,少女瞪大一双眼睛,脸上满是欣喜。
沈念樵点点头,回屋子里翻出几支安神香递给秦双,“给,这个你先拿去,我采了药便回来。”
“我……我夫君…”沈念樵微微蹙眉,犹豫了一下怎么称呼萧璟和,低声接道,“他染了风寒,正发着热,能不能劳烦你帮我看顾一二?这病来势汹汹,风寒易感染他人,只消守着这间屋子不让外人进来就好。”
樵姐姐竟已经成婚了么?
秦双好奇的点点头,眼神热切,回复道:“我回去给单儿点了香就来!樵姐姐你只管去,这屋子我定给你看的好好的!”
沈念樵将里间的屋子关好、锁好,重新穿好蓑衣,背上背篓上山。
无缘无故自尽的那三人,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沈念樵陷入沉思,不论如何,她且去探探便知。
雨渐渐小了,一滴一滴的,在地面砸出细小的水坑。空气中满是淡淡的青草香。
沈念樵选了上山更快的小路,山路崎岖,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
循着记忆来到昨日争斗之地,沈念樵从袖子里取出干净的帕子,掩住口唇,而后小心的靠近那三具尸体。
几乎要掩进土里,不过短短一日,那三人尸体便如烧焦一般通体漆黑,散发着浓浓恶臭。
“果真,这三人死的另有蹊跷。”
沈念樵低喃一声,没有贸然靠近尸体。她从袖中取出一根长银针,蹲下身,将银针刺入其中一人胸口膻中穴位置。
拔出的银针并未发黑,细细看去,针尖处却沾上一抹奇异的紫红色。
紧接着,她重新取出一根干净银针,小心翼翼地拨开其齿关,将针探入舌根处轻轻刮擦,而后取出轻嗅。
熟悉的**兰花香丝丝缕缕渗入鼻腔,沈念樵伸手轻轻扇动,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
掩盖在兰花香下,一丝淡淡的辛甜气味。
沈念樵瞳孔骤然紧缩,猛地起身退后数步:“此物绝迹中原已十年,怎会在此出现?”
她自幼在南洋长大,辩得香料无数,而这气味,她再熟悉不过——这分明是南洋独有的剧毒香料:阴血藤!
约莫二三十年前,本朝海贸繁盛。那时,巨大的海船云集海港,载满丝绸,茶叶远航南洋,又带回香料珠宝,异域奇珍。
可惜十年前局势骤变,朝廷下达了严厉的禁海令。从前繁华的港口,一夜之间沉寂了下来。
阴血藤生长条件极为苛刻,而南洋与闽地已多年没有往来贸易,这藤又是如何而来?
沈念樵眉头紧皱,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天色阴沉,乌云厚厚的覆盖天际,有雷声响起,惊醒沉思中的沈念樵。
眼下不是追查下去的好时机,她轻叹一口气,以针取尸体心头血,封进密封的瓷瓶里。
还是先下山给萧璟和解毒要紧。
到半山腰时,沈念樵顺道拐去采草药,沿着小径深入,只见两旁草药郁郁葱葱,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沈念樵看了眼天色,捡着治风湿的草药采,快速挑了一些艾叶、毛蕨、苍术。
天色愈发沉了,闷雷滚滚,一场大雨正在酝酿。
她擦了擦额间的汗,加快脚步,甩了甩草药上的水,把它们收好装进背篓里,背好下山。
远远的,能看见屋子前坐了个人,走的近些了,沈念樵才发现是秦双,她搬了个小板凳,正好好的守着门。
沈念樵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说些什么,秦双已经高兴的朝她挥了挥手,小狗似的围着她不停的转,抬手接过她背上的背篓,得意洋洋的自夸到:
“我可把你的门守得好好的!”
“是。”沈念樵失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嘱咐道:“这草药刚摘下来还不能用,今夜还把那安神香点了。你且等等我。处理好后,我明日一早便给你送去。”
秦双弯着眼甜甜的笑,挽着沈念樵的手撒娇:“谢谢樵姐姐,真是辛苦你了。”
送走秦双,沈念樵关上门进屋,来到床前重新查看萧璟和的情况。
男人面色青白,嘴唇乌黑,头上密密麻麻渗出许多汗珠。
沈念樵拧了干净的帕子,细细抹去他头上的汗珠。
沈念樵将瓷瓶中的心头血滴入清水,又刺破萧璟和指尖,将一滴黑血融入其中。只见两滴血迅速相融,化为乌黑浑浊一片。
“”果然如此。”沈念樵轻叹一声,“原是死士服藤,以身作引,毙命后散发的尸气引得他毒发。”
“好精妙的局,下毒者真是..非要他的命不可啊。”
她起身去里屋的樟木柜里翻出药材,坐在桌前开始调配解香。
思绪翻腾,沈念樵手里动作却未停。
“龙脑,醒神草,金银花...”沈念樵将药香沫填入香薰球中,置于萧璟和枕边。“这药香之气,可从你口鼻吸入,药气直入肺经,通达百脉。”
她又去灶间熬了碗浓浓的汤药,费力扶起昏迷的萧璟和,用小勺一点点将汤药灌进去。
药汁顺着他嘴角流下,她便用帕子细细擦去:“一千两,伺候汤药的工夫得另算。”
她简单用了些饭菜,又给萧璟和喂了些好克化的米汤,抓紧时间炮制药材,将今日采的草药制成香。
忙完这一切,已近戌时。
沈念樵吹熄油灯,只留那枚香薰球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火光,而后沉沉睡去。
昏暗中,萧璟和原本青灰的面色恢复了些血色,他手动了动,浓密的睫毛上下颤动了一下,似是有了些反应。
在黑夜中,听着女人浅浅的呼吸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上的伤口还有些疼,萧璟和坐起身,先伸手去摸内襟的暗袋。
暗袋里的卷轴好生安放着,萧璟和却眯起一双眼,轻手轻脚的来到沈念樵床前,打量起这个女人。
沈念樵仍在睡梦中,萧璟和似是怕她醒,索性干脆利落点了她的穴,让她睡得更沉些。
屋内光线昏暗,仍能看出女人容貌昳丽,她闭着眼,乌发红唇,睫毛纤长。
但萧璟和从不以貌取人,从前他在南洋见过一种花,名叫曼陀罗。
这花风华绝艳,状若垂铃,然其性至毒,惑人心弦,夺人性命。
如同眼前的女子。
萧璟和深深看了沈念樵一眼,脚步放的极轻,一个闪身出了门。
几声清越的鸟鸣声划破寂静,一只信鸽震翅而起,穿过夜色朦胧。
他立于檐下,指尖摩挲着自枕边取起的香薰球,微弱火光明灭,细看其底部,云纹环绕,却是印了朱红的商号名称:沈氏商行。
那个十年前吃尽海贸利益,曾繁茂一时,现在却销声匿迹的,海商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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