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午膳用得极为沉闷,二人心照不宣地谁都不开口提及过去,姜见玥倒是试图说些路上的见闻,只是萧贞观的反应平淡,她便知她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说着说着,便息了声。期间她数次抬头,见到的都是萧贞观面无表情、勉为其难地在用膳的情形,御膳并不难吃,萧贞观却食得味同嚼蜡。
姜见玥暗叹了口气,忍不住关切,“陛下可是没有胃口?”
萧贞观挟着青菜的筷子忽然停下了,“今日午膳不合阿玥的胃口?”
“臣女是看陛下并未用多少,故而有此一问,”姜见玥瞧着满桌并未用多少的午膳,一时担忧不已。
萧贞观将青菜丢进玉盘,搁下了筷箸,“朕早膳用得多,一时吃不下,阿玥你不必管朕,想用什么便用什么,若是不合胃口,朕再命人去做些别的。”
姜见玥随即也搁下了筷箸,提议道,“臣女已经用完了,既然陛下胃口不佳,那么臣女陪陛下在宫中散散步?”
“也好,”萧贞观撑着高桌起身,“阿玥也许久不曾入宫了,想必已经遗忘了太极宫是何模样,走吧,陪朕出去走走。”
二人出了勤政殿,一路往御花园走去。
“眼下才过正旦,园中腊梅开得盛,”提到腊梅,萧贞观忽然想起了什么,平静的目光陡然生出一丝波澜,而后迅速黯淡下去,姜见玥似有所觉,有心岔开话头。
“臣女昨日回到王府之中,见到了阿徽,”姜见玥感慨道,“她真的变了许多。”
“魏娘子的事儿,朕……”
“陛下无需多言,臣女都知晓了阿徽在京中的所作所为,陛下罚她在府中禁足,也是应该,”姜见玥重重叹了口气道,“都是臣女对她疏忽管教,令她闯下弥天大祸,陛下与太上皇只是让她禁足,一切奉养却比照县主份例,已经是对她格外恩厚,臣女明白陛下的苦心。”
“阿玥你何须自责,魏娘子所作之事与你无关,你不必都揽在自己身上,”腊梅香气隐隐传来,萧贞观深深嗅了一下,将胸中浊气荡尽,方才继续道,“若说有错,错的何止魏娘子一人,她,只是年纪小,耳根子软,受了他人的教唆罢了……”
姜见玥岂能不知其中真相,但萧贞观这么直白地点破,令她大惊失色,急忙躬身下跪,“陛下!此事是阿徽岔了心思,也是臣女教导之失,万不敢推卸罪责。”
萧贞观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姜见玥一跪,随行的宫人更是“哗啦啦”跪了一地,无一人敢抬头,都伏在地上,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罢了,你们都起来吧,”萧贞观伸手将姜见玥从地上拉起,“朕与县主去腊梅园转转,你们就在园外等候,不必跟进来。”
越往园子深处走,腊梅的香气就越加浓重,萧贞观路过一颗腊梅树时,广袖不经意间被一截花枝勾住,她便随手将那一截花枝折了下来握在手中赏玩,“这腊梅花的花形瞧着平平无奇,用来煮茶倒是别有趣味,可惜宫中司茶女官无一人能烹制出其中精髓。”
“臣女倒是略懂茶道,愿为陛下一试。”
萧贞观看了看姜见玥,手中的腊梅折枝从右手换到左手,“朕差点忘了,阿玥的茶道从不输宫中女官,一会儿便让你试上一试,若你能让朕满意,朕定然有赏。”
姜见玥闻言面露喜色,“陛下此言当真?”
“哦?”萧贞观笑问道,“瞧着阿玥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莫非是在给朕下套呢?难不成你早就想好了要同朕讨什么赏赐?”
“眼下不可说,”姜见玥也笑了,“若是臣女现下就告诉陛下,陛下舍不得给,故意判臣女输,那臣女岂不亏得慌?”
“看来阿玥的确成竹在胸,朕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番。”说着,便将引着姜见玥穿过一大片腊梅林,来到东海附近。
太极宫御花园内有四海,名唤东西南北,说是海,其实就是不大不小的四个湖泊,腊梅林就在东海之畔。
姜见玥从小就为萧贞观伴读,太极宫的御花园她来过无数趟,但是在她的印象中,东海之畔根本就不是眼前这副模样。
“阿玥可觉得此地眼熟?”萧贞观问。
姜见玥皱了皱眉,“诚如陛下所言,此地,臣女似乎来过,但是在臣女的记忆中,东海旁并没有这样一处地界。”
“走吧,进去看看。”
在萧贞观的带领下,姜见玥又穿过了一片竹林,最后停在了一座篱笆小院前。她已经明白了此处是哪里。
“这下,阿玥可想起来了?”
“陛下,这是,”听闻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当京郊农庄上的篱笆小院出现在繁华肃穆的宫廷之内时,姜见玥依旧由衷地感到诧异,“这里为何同,同臣女从前一处农庄上的草庐格外相像?”
萧贞观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这是两棵槐花树,屋后的院子里还有两棵榆钱树,都是从京郊的庄子上移植过来的。”
此言令姜见玥心神俱震,“移植?”
“是啊,朕总是不得空,无法一日日往京郊跑,便只能想出这么法子了,”萧贞观推开主屋的门,转身对姜见玥道,“进来吧。”
姜见玥的脚步顿了顿,踏进去时颇有些胆战心惊,她害怕屋内的陈设都与姜见黎生前所住的那一处一样,好在萧贞观还没那么疯,屋内陈设虽有些相似,但终究还是有所不同。
也是,姜见黎生前住的那个草庐实在太过简陋。
萧贞观进了屋,亲自摆开茶案,又取来茶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来没少自己动手。
“你试试。”
萧贞观将一摊青瓷封存的东西往姜见玥面前推了推,姜见玥打开盖子,腊梅的香气立刻扑了人一脸。
“用雪水,还是泉水?”萧贞观问。
“用雪水吧,”姜见玥记得姜见黎烹茶最喜爱用雪水。
腊梅饮,她从前见姜见黎煮过,不难学,很快就煮成了,煮成后的第一盏自是奉给了萧贞观,“请陛下浅尝。”
萧贞观接过轻嗅了几下,夸赞道,“的确香气扑鼻,”说着,浅浅抿了一口,默了默,赞道,“阿玥手艺不错。”
“那么可是陛下日思夜想的那种味道?“姜见玥冷不丁开口问道。
萧贞观抬头与她对视。
“看来不是,”姜见玥叹了口气,摇头颇为可惜道,“看来臣女的赏赐无了。”
萧贞观在此事上不愿说出违心之言,但是她也有心成全姜见玥,于是寻了个由头道,“正旦之时,朕赏了魏娘子,那时阿玥你还没有回京,如今你回来了,你这一份,朕该补上,说吧,你想要什么?”
姜见玥早知会是这个结果,也不推辞,直接道,“臣女想恳请陛下恩准一件事?”
“何事?”
“臣女想送阿徽回楚州探望耶娘。”姜见玥起身行了个跪拜大礼,“臣女自知阿徽行事荒唐,却还想舔着脸恳求陛下看在姜氏先祖的份上,再放过阿徽一次,允她离京。”
一盏空,一盏满,壶中茶饮又滚过了一滚。
萧贞观点头应允,“准。”
白花花的水汽从铜锅中氤氲出来,伴随着阵阵肉香,勾引得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桌边的人将肉蔬一一摆好,忍不住打开房门,伸长脖子往外头张望,院子里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门上传来三声敲门声,桌边的人兴冲冲地起身去将屋门打开,见到来人顿时喜笑颜开,“娘子可算回来了!”
来人接下身上的罩袍,“不是说了,即便在家中也不要唤我娘子。”
“是是是,郎君。”说话的人接过罩袍送去侧间寝卧,而后迫不及待地出来,搓着手问道,“郎君可要饮酒?”
“不饮,你想饮便自去取,不可多饮。”
“好嘞。”
酒很快被取了来,封在上头的泥封一被拍开,一股醇厚的酒香就飘散了出来,捧着酒坛的人猛吸一口,问道,“郎君这酒封藏了多久?竟这般香醇。”
铜锅里头的汤很快泛起了奶白色的泡,刚片下不久的羊肉被一盘盘下了进去,沸腾的汤锅很快静了下去。
“也没多久。”
“郎君酿酒的手艺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学。”
“这回你是真心想学?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真会是真的,真心的,顶顶真的!”饮了酒的人迫不及待地保证道,“这回决不让郎君失望!”
“我倒是没什么失望不失望的,只是你总该有一门傍身的手艺,学不了种地,学些木工、酿造、女红什么的也成啊,以后便能自己在这世间立足,总不至于再饿倒在街头吧?我能救你一回,万一日后我不在了,谁养你?”
这番话可谓苦口婆心,但是听的人却抓错了重要之处,“不在?郎君为何会不在?娘子您说的,只要有您在,我们就饿不死,阿姚只要帮郎君料理好家事就好了。”
长筷在锅中搅了搅,羊肉很快就烫好了,烫熟的肉片被一筷筷捞起,在盘子里堆得像小山似的,被推到了阿姚的面前。
“吃吧,多吃些。”
对面的人盯得两眼放光,很快就忘了自己方才的问题,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慢吃,你这副模样,好似我平素里虐待了你,不给你吃饱饭一样。”
“郎君也吃啊,”说着,一整盘新的羊肉便推了过来,“塞北一到冬日就天寒地冻,娘子您这是第一年在塞北过冬吧,多吃些羊肉驱寒!”
“嗯。”
吃着吃着,外头忽然刮过一阵激烈地风,窗子被吹开了半扇,纷纷扬扬地雪花争先恐后地往屋内钻。
“郎君,外头下雪了哎!”阿姚连肉也不吃了,兴冲冲地跑到窗前想要看雪,却被人拎着衣领拽了回来。
“不冷吗?”
“可是下雪了哎……”阿姚望眼欲穿,“我都没见过雪……”
“今日太晚了,等明日起来屋外定有积雪,再玩不迟,先吃饭吧,一会儿肉都煮化了。”
一提起肉,阿姚连忙坐回桌子前,开始从铜锅里头捞肉,将肉捞了干净后,拿起一盘块状的黄色根茎问,“郎君,这东西怎么吃啊?”
窗子被阖得严严实实的,屋中瞬间又暖和了起来,阿姚听见窗前的人对她道,“那是土豆,煮熟了就能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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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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