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朔连忙翻出图纸，点了点头："是有个水潭，据说是当年矿工取水的地方，后来塌矿的时候被埋了，没想到还在。"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丝疑惑，"亦先生怎么知道那里有水潭？"
亦先生没回答，只是转身往水潭的方向走去。沈昭跟在他身后，听见燕望舒在她耳边低声说："阿昭，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别碰那潭里的水。矿尸王的怨气都聚在水里，碰了会出事的。"
沈昭刚点了点头，就听见温砚突然喊了句："铜钱立起来了！"那少年蹲在地上，三枚铜钱插在碎石缝里，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水潭里有东西，比刚才那矿尸王还凶！"
亦先生的脚步顿了顿。他转头看向沈昭，目光在她紧握剑柄的手上顿了顿，突然笑了笑："沈小姐，怕吗？"
"不怕。"沈昭的声音有点发紧，她看见水潭里的黑雾开始翻涌，里面渐渐浮出些白色的影子，像是无数只手在水面上抓挠，每抓一下，就有几滴黑色的水珠溅出来，落在地上的时候，竟把石头腐蚀出了小坑。
"看来，我们的老朋友来了。"亦先生的声音里带着点冷意。
他的玉簪在指尖转了个圈，金纹在布料下隐隐流动，"李兄弟，护住赵老和温小子。苏棠，准备好驱虫药。燕公子，"他转头看向燕望舒，目光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你护好沈小姐。"
燕望舒刚点头，水潭里的黑雾就猛地炸开了。无数只白色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抓向离得最近的沈昭，每只手上都长着黑色的长指甲，指甲缝里还嵌着些腐烂的皮肉，带着股刺鼻的腥气。
"小心！"燕望舒一把将沈昭拉到身后，手里的银针飞了出去，精准地钉在那些手的关节上。银针碰到手的瞬间，突然冒出绿色的火焰，将那些手烧得噼啪作响，却没能阻止更多的手从水里伸出来。
"是怨魂手！"苏棠的声音里带着点恐惧。她从竹篮里抓出把干草，往空中一撒，绿色的火焰瞬间燃起，将那些手烧得缩回了水里，"这些是当年被淹死的矿工，怨气聚在水里，形成了怨魂手，被它们抓到会被拖进水里!"
沈昭握紧照雪剑，极阳之体的热度越来越高。她看见亦先生突然跳进了水潭，墨色的大氅在黑色的水面上荡开涟漪，金纹在布料下剧烈地流动，那些伸出水面的手一碰到他，就像被火烧过似的，瞬间化作白烟。
"亦先生！"她忍不住喊了句，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慌乱。她看见亦先生在水里越走越深，黑色的水面没过了他的腰，那些怨魂手却像疯了似的往他身上扑，在他周围形成了个白色的漩涡。
"别过去！"燕望舒一把拉住她，药箱的铜锁紧紧地撞在她的胳膊上，"那水里的怨气太重，你的极阳之体虽然能克邪，但还没完全觉醒，下去会出事的！"
"到底什么是极阳之体啊！！"沈昭却挣开了他的手。她握紧照雪剑，剑身在矿灯的光晕里泛着冷白的光。
她看见亦先生在水里突然顿了顿被怨魂手抓住，拖得往水下沉了沉，玉簪从他手里掉了出来，落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想也没想就跳进了水潭。
冰冷的水瞬间没过了她的腰，带着股刺骨的寒意，却被极阳之体的热度挡在了外面。她挥剑砍断那些抓向亦先生的怨魂手，剑身在水里划出道冷弧，激起无数金色的水花那是极阳之力与怨气碰撞的痕迹。
亦先生猛地回头，看见沈昭的瞬间，眼底闪过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情绪取代。他伸手想把她往岸上推。
"谁让你下来的？"亦先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厉色，他反手抓住沈昭的手腕，指尖的冰凉透过湿透的衣袖渗进来。
沈昭没应声，只是反手将照雪剑往他手里塞。
剑身在他掌心发烫，极阳之力顺着他的指尖往上涌，那些攀在他大氅上的怨魂手瞬间化作青烟。她看见他袖摆下的金纹突然亮了亮，与剑身上的寒气撞在一起，在水面上凝成一层薄冰。
"拿着。"她的声音在水声里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亦先生的指尖顿了顿，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照雪剑。剑鞘上的缠枝莲纹被水泡得发胀，却依旧在黑暗里泛着微光，像极了那时雪夜里她将自己的佩剑塞进他手里时的模样。
他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握紧剑柄，转身劈开迎面扑来的怨魂手："跟紧我。"
两人在水潭里往外走，照雪剑的寒光劈开一条通路。沈昭踩着亦先生的脚印往前挪，水花没过膝盖，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她看见他的墨色大氅下摆被怨魂手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月白的里衣，衣料上沾着点暗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皮肉。
"阿昭！"岸上突然传来燕望舒的喊声，他手里举着捆晒干的艾草，正往水里扔，"接住！这是驱邪草，能烧退怨魂！"
艾草落水的瞬间就燃起绿色的火焰，顺着水面往四周蔓延，那些怨魂手遇火便缩，在水里留下一串串气泡，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李飙趁机跳下水潭，锈铁剑在手里转得飞快，砍断了最后几缕缠向两人的黑气："快上来！这火撑不了多久！"
沈昭被亦先生拽上岸时，浑身已经冻得发僵。燕望舒立刻递过件干披风，药箱里的暖炉被塞进她怀里，带着淡淡的药香："快暖暖，别中了这邪风。"他的目光扫过亦先生，见他正用玉簪挑开湿透的衣襟，露出锁骨处道细小的伤口，伤口周围泛着青黑，显然是中了阴气，"亦先生，可否用我帮你疗伤？"
这话燕望舒其实是不想问的，他也不想治。
亦先生摇了摇头，只是用玉簪在伤口上划了道浅痕。金纹顺着簪尖渗进皮肉，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多谢燕公子好意，这点小伤不碍事。"他转头看向沈昭，见她正抱着暖炉发抖，睫毛上结着层薄冰，突然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把这个吃了。"
油纸包里是几块姜糖，裹着层糯米纸，放在嘴里甜丝丝的，带着股辛辣的暖意。
沈昭含着糖块，看见亦先生的指尖还沾着点黑血，那是刚才在水里被怨魂手抓伤的，此刻正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上却没留下痕迹，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赵老，麻烦看看前面的路。"亦先生擦了擦手上的水。
他往矿洞深处瞥了眼，那里的黑雾比刚才更浓了，隐约能听见些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笑。
赵朔连忙展开图纸，用炭笔在上面圈了个圈："往前五十丈是处废弃的工棚，据说当年矿工就是在那里休息的。穿过工棚再走三十丈，就能到主矿道的支脉，那里应该能避开这些阴气。"他的手指在图纸上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只是...这工棚附近，早年好像出过事，说是有个戏子在里面上吊了，死的时候还穿着戏服..."
"戏子？"沈昭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想起刚才在水潭里，隐约听见黑雾里传来过咿咿呀呀的唱腔，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想来，怕是真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
"别自己吓自己。"李飙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锈铁剑在手里转了个圈，"什么戏子不戏子的，来了老子一剑劈了就是。"他率先往前走去，脚步声在矿洞里荡开，惊得黑雾里的影子晃了晃。
工棚的木架已经朽得不成样子，几根歪歪扭扭的柱子上还挂着些破烂的布条，像是戏服的袖子。地上散落着些碎裂的瓷片，上面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凑近了闻，能闻到股淡淡的脂粉香，混着铁锈的腥气，说不出的诡异。
"这里不对劲。"苏棠突然往沈昭身边靠了靠，竹篮里的草药不知何时都撒了出来，在地上铺成圈绿色的弧。
"这脂粉香里掺了勾魂散，是一些阴险的死灵用来迷惑人的，闻多了会产生幻觉。"她从怀里摸出块生姜，往沈昭鼻子前凑了凑，"快闻闻，能醒神。"
沈昭刚吸了口姜味，就听见温砚突然尖叫一声。那少年抱着铜炉蹲在地上，指着工棚角落里的阴影发抖，阴影里立着个模糊的人影。
穿着件破烂的红戏服，头上戴着凤冠，珠翠在矿灯的光晕里闪着冷光，却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
"是、是那个戏子！"赵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里的图纸掉在地上。
"走不了了。"亦先生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他的玉簪在指尖转得飞快，金纹在布料下剧烈地流动，"你们听。"
众人屏住呼吸，果然听见黑雾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调子婉转得像根丝线，缠在人的心上，让人忍不住想跟着哼唱。那唱腔越来越近，工棚角落里的人影开始缓缓转动，红戏服的袖子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像是条血红色的蛇。
"...."燕望舒的脸色沉了沉，从药箱里摸出把银针，"这死灵生前怕是唱旦角的，死的时候还惦记着台上的戏。"他往沈昭身后站了站，银针在矿灯的光晕里闪着寒光，"阿昭，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应声，这东西会学人说话，蛊惑人心。"
沈昭刚点了点头，就看见那人影突然抬起头。凤冠上的珠翠叮当作响，露出张惨白的脸，眼睛的地方是空的，黑洞洞的，正对着沈昭的方向。唱腔突然变了调，变得尖利刺耳，像是用指甲在刮玻璃："好...好个俊俏的姑娘...陪我唱段戏吧..."
"唱你娘的戏！"
李飙的剑突然劈了过去，剑光扫过那人影，却像劈在了空处，只砍断了根朽木柱子。工棚顶上的灰尘落下，那人影却在黑雾里晃了晃，突然出现在沈昭身后，红戏服的袖子往她脖子上缠来，带着股浓烈的脂粉香。
"小心！"亦先生一把将沈昭拽到身后，玉簪在空中划出个圈，金光闪过，那只袖子瞬间被劈碎。他护在沈昭面前，墨色的大氅挡住了她的视线，只听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种奇异的沙哑，"林婉，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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