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江疏月搬来棋盘,在院中亭子里的石桌上摆好,与阿水对奕。
“五局三胜。”她落子如飞,“输了喝药不许说苦。”
丁香见状,拉过阿威,憋着笑,低声道:“咱们小姐下的那一手臭棋,阿水有得受了。”
果然,三局下来,江疏月输得片甲不留。第四局,江疏月频频换棋,阿水皱眉:“落子无悔,哪有你这般下了又收回的?”
江疏月不依,非得换。
阿水拿走了她的棋。
江疏月不干了,阿水比她高,她够不着,索性踩上石凳,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伸手去抢夺他高举在手中的棋子。
阿水不给。
两人在极限拉扯。
丁香笑出声来:“看到了吧,我们小姐就是这般耍无赖。”
不久之后,后院的药圃也成了新战场。
“土三七不能晒!”江疏月去抢竹匾,“《证类本草》说需阴干。”
阿水举高竹匾:“《本草衍义》写明了,晒干更佳。”
两人各持药典争执不下。
直到柳氏出现,一戒尺拍在晒药架上:“吵什么,一半晒一半阴,药效好了赏你们吃炙羊肉。”
结果三日后验药,阴干的药效竟真不如晒制的。
阿水赢得了一盘羊肉,却全拨进了江疏月的碗里。
天蒙蒙亮,阿水在梅树下练“八段锦”。
“手托天时需吸气。”江疏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你的第三步错了。”
他挑眉:“姐姐也懂养生?”
“那是当然。”江疏月答得理直气壮,她可是江女医,自然是懂的。
“《云笈七签》我能倒背如流。”江疏月跃入院中,衣袂翻飞如鹤,“看好了。”
谁知在“摇头摆尾”时出了意外,踩到了露水,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扑去。
阿水大惊,一个箭步上前,背部伤口瞬间崩裂,却稳稳地托住了她。
两人搂抱姿式在晨光中僵住,阿水只觉心跳如鼓。
有咳嗽声传来,柳氏站在廊柱后面,道:“早膳做好了。”
为了阿水能够尽早养好身子,江疏月可谓是愁白了头。
厨房里,江疏月对着《山家清供》发呆。
“猪肾粥可补腰伤......”她想起阿水腰上的伤,“但是他总说最讨厌脏器的味道,唉。”
丁香冷哼:“同样是人,什么不能吃的?他这就是京城那些富家子弟惯出来的坏毛病,得改。”
最后,端上桌的是改良版。
将猪肾切薄片用酒腌透,裹上山药泥炸成金丝卷,佐以梅花形状的茯苓糕。
“这是什么?”阿水问道。
“《养老奉亲书》里的炸腰花。”江疏月面不改色,“我改良了一下。”
阿水夹起一个,放进嘴里,咬开酥脆的外皮,竟然尝到荔枝蜜的甜香。
这丫头定是把蜜饯塞进去了。
真好吃。
廊下养了只绿鹦鹉,是张师傅养的。
每次阿水在檐下换药,鹦鹉就会嚷嚷:“疼不疼,疼不疼?”
俨然一副江疏月的口吻。
江疏月去抓它,它扑棱着翅膀,继续嚷嚷:“蜜饯甜,蜜饯甜。”
这又是阿水的语气了。
这时,连阿水也想抓它了。
最近,那只绿鹦鹉学会了些新词。
“疼——疼——”它扑棱着翅膀怪叫,活像阿水换药时的腔调。
江疏月气得拿茶勺吓唬它:“再学舌就炖了你。”
结果午膳时,鹦鹉实施报复了。
在柳氏面前,这只鹦鹉字正腔圆道:“江疏月偷看.....阿水洗澡。”
“噗——”阿水一口药汤全喷在张师傅脸上。
后来,那只鹦鹉被忍无可忍的江疏月扔到了前院。但是每天清晨,经过的人都会听到它在执着地喊:“姐姐添水,姐姐添水。”
见阿水的伤势愈合得差不多了,江疏月便央了柳氏替他通经驱寒毒。
柳氏一族的祖传通经驱毒法,乃天下一绝,一般柳氏不会轻易出手。
柳氏拎着个竹筒进来时,阿水的心不禁哆嗦了一下。
昨天柳氏给他通过一次经络,短短半个时辰,疼得他冷汗都出来了。
“姐姐。”阿水求救地看向江疏月。
江疏月不为所动:“快躺好!”
柳氏“啪”地把竹筒砸在案上,里面滚出七枚砭石:“《圣济总录》载,寒毒需通足太阳经,你看看你,这年纪轻轻的,一副油尽灯枯样。这寒毒一日不除,你这身子别想好。”
阿水磨磨蹭蹭地躺到床/上,咬紧牙关。
柳氏手法凌厉如点穴,砭石沿膀/胱经刮动,疼得阿水额头黄豆大的汗珠瞬时迸了出来。
江疏月在一旁偷笑。
那竹筒里悄悄多放了两枚砭石,她阿娘显然下了狠手。
足足一个时辰,阿水疼得一身的汗水,整个人快要虚脱。
“哼,堂堂男子汉还怕疼?”
柳氏刮完最后一经,甩给他一个布包:“自己敷上。”
阿水接过来,展开,竟是发热的盐包,混着捣碎的老姜与接骨木。
“阿水你等着,我给你做莲子羹去。”江疏月笑着走了。
谷雨前后,江家的茶船要往泉州发一批货。
阿水伤愈后首次跟船,站在甲板上看着帮工们将茶箱用油布裹紧,再垫上干茅草防潮。
“这一船值多少钱?”
阿水问身旁的老船工。老船工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的门牙:“光是那十篓北苑贡余,就够在盛京买间铺子了。”
阿水眼睛都睁大了:“能挣这么多啊。”
”当然。”老船工骄傲地说。
柳氏把江疏月扯到一边,压低声音道:“阿月,走船去泉州虽然是最快捷的赚钱路径,但是,这一路行去就是出海口,难免遇到海盗,你就这么放心让阿水去?”
“阿娘。”江疏月脸上神情严肃,“雏鹰总要展翅遨游于天际的,难不成你想把他困在江氏茶行困一辈子啊。”
柳氏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实在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的确有点喜欢阿水这个孩子了。
怎么说呢?
这孩子长得俊美,又乖巧,又懂事,又听话,嘴又甜,她说什么他都听,经常变着法子哄她开心。她膝下无子,有时候会萌生出这样的想法,反正人是江家救的,收他做个义子也未尝不可。
自打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柳氏对阿水的态度就变了。
不仅把阿水居住的西屋换成东屋,还经常给阿水纳个新鞋子,做件新衣什么的。
现在更过份,看着自家女儿非得逼着伤刚好的阿水走船,还去那么远,那么凶险的地方,她的心里不免有些对女儿的埋怨。
自家女儿就是狠心,换作是她,她都舍不得。
船将行时,江疏月叫住阿水:“你过来。”
阿水依言走过来。
她将一把短刀递到他手上:“行船途中,如遇漕帮的人拦船,你就亮出此刀。此刀刀柄上有鹤纹,他们认得江家的记号,是自己人。”
阿水摩挲着刀柄,忽然问道:“如果了们不认呢?”
江疏月望向雾蒙蒙的河面:“阿水,你别怕。如果真的遇上这种情况,你就跳船,往东游半里,岸上有片芦苇荡,我会在那里等你。”
阿水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个人出远门的那种孤寂感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
“姐姐,你也一起去吗?”
江疏月拍拍他的手:“那是自然。我的阿水第一次行船,我自是放心不下,自然是要跟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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