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史突然欺身上来,捏住她的手腕,翡翠板指硌得人生疼。
他狞笑道:“本官批的文,本官不认的话,这些都是废纸。小娘子,其实本官更想看江姑娘的婚书。”
湿热气息喷在她耳畔,“听说你捡了个野男人?不如跟了本官,也好全你江氏清誉......”
寒光乍现,阿水软剑出手,直逼李史。
李史哪里料到此时此刻,竟会有人吃了豹子胆,竟敢杀朝廷命官。
他急忙暴退三步,剑尖堪堪从他面门划过,惊出一身冷汗。
她看着面前执剑之人,不过是个少年郎,但浑身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杀伐之气。
他愣了一下。
这如刀的眉眼,竟与多年前他去参加长公主生辰,那位坐于太后下首的浑身挡不住杀伐之气的老将军有几分相似。
李史突然心怯。
看着被大火毁于一旦的江氏茶仓,江疏月作出一个决定,逃避不是办法,她决定不走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放在哪里都说得通。
就好像她们,做了半辈子良民,到头来,还不是落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再善良的人,也是有獠牙的。
现在,是她们该露出獠牙的时候了。
江疏月转身,定定看着阿水:“阿水,我决定不走了,我要去官府衙门告这个李史,我要层层上告,直到告倒他为止,我要为民除去这个祸害。”
阿水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决定了?”
江疏月重重点头。
阿水轻笑:“那好,我陪你。”
他抬头看向江面:“待此间事了,阿月可愿与我......”
江风卷走未尽之言,唯见他那半张绯红的侧脸。
江疏月深吸一口气,紧紧回握他的手。
“我愿意,但此间事了,愿与君策马天涯,真情永不负。”
他们分头行动,开始收集李史的罪证。
大雨打湿平州城的大街小巷的青石板。江疏月扮作卖花女,竹蓝底层藏着特制
的桑皮纸。
这种纸遇水不晕,原是祖父用来拓印古茶谱的。
“小娘子,买朵辛夷花吧。”她在茶市拦住个挑担的茶贩,指尖拂过花瓣,露出蓝底万民请愿书。
茶贩瞳孔骤缩。
趁旁边无人,他掀起衣襟,露出肋下一大/片烙铁烙过的伤痕。
“上个月我少交三成润茶钱,李史的狗腿子烙的。”
粗糙的手指蘸着朱砂,很快在桑皮纸上按下指印。
另有旁边一茶农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东大街刘记茶铺的地窖里,藏着他们用来克扣的茶秤,我藏的。”
暗巷里,税吏的皂靴声渐近。
江疏月闪身钻进染坊。
城隍庙的戏台上正在上演《目连救母》,江疏月混在香客中,将桑皮纸分发给茶农。纸上印着茶树枝,叶脉处留着空白。
“求菩萨保佑茶山...”她跪在蒲团上低语,身后的茶农们已悄悄将血指印按在了叶脉间。
秋日的暮色像泼墨般染透天际,江疏月往芦苇丛里跑。
后面,追兵越来越近。
官道旁的金菊,被马蹄踏得支离破碎,身后传来铁甲相撞的铿然声响。
“往东边追。”粗粝的呼喝声惊起寒鸦,她倏地收住脚步。
你说往东边就东边啊,本姑娘不往东了,改朝西跑,看你们怎么抓我!
枯黄的芒苇丛簌簌晃动,随即寂靜下来。
那群笨蛋果然还是朝着东边追去了。
茶市里,江疏月戴着竹编斗笠,在周氏茶铺的幌子下摆开三只青瓷盏,左盏龙井,右盏紫笋,中间那盏却是发霉的茶末。
“姑娘这茶...”老茶农周大勇的烟杆在第三只茶盏上点了点。
“这是祖父研制的醒神茶。”江疏月指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出半朵辛夷花,“需用惊蛰前的无根水冲泡。”
这是暗号。
周大勇眼睛眯了一下,四下看看见无人,压低声音道:“姑娘请随我来。”
暗室里的霉味混着铁锈气,二十余只破损的茶箱堆成小山。周大勇撬开箱底夹层,掏出一把扭曲的铜秤,“去年重阳,李史的人用这杆鬼秤强征茶课,称三十斤茶只记十五斤,真真贪得无厌。”
江疏月定睛看去,秤盘背面赫然刻着“榷货务监制”字样,秤砣里灌的却是铅块。
茶山的焦土陷到脚踝,江疏月蹲身扒/开灰烬。
老妇王氏用枯枝拨开浮土,露出半截烧焦的茶苗:“那夜官兵举着火把围山,说是查私茶。我儿护着茶种往山上跑,被乱箭射成筛子,就倒在这里。”
老妇老泪纵横,颤抖的手捧出个染血的陶罐:“里头是茶种,我儿咽气前紧紧攥着,护在胸口的茶种,没想到却是发霉的。”
五更天的染坊蒸腾着靛蓝雾气,年轻茶工李二狗将染缸推开半尺,露出地窖入口。
“上月我亲眼看见税吏把刘账房押到小树林,要灭口,被我藏在染布下偷运出来。”
江疏月顺着绳梯下到地窖里,火折子照亮满墙血字。
发霉的账本散落的帐页钉在墙上。
大萧四十二年的茶课银两被朱砂圈改,墨迹新旧分明。
角落里,有个大铁笼,里面蜷着个蓬头垢面的人,腕上拴着半截铁链。
竟然是刘账房。
得知江疏月的来意,刘账房猛地扯住她的衣袖,口中吐出/血沫,断断续续道:“还有一批账册,在玄字七号船上,船上有三百茶工。就在今晚子夜,李史要将他们跟账册一起沉江。”
子夜的启江泛着磷光。
江疏月扮做船娘,阿水扮作船夫,二人划一条乌蓬船,借助夜色的掩护,悄悄挨近玄字七号船。
船身的铁锈气盖不住桐油味,想必李史已命人在船上放置了大量的桐油,待解决掉三百茶工,就放火,一把火把整条船烧掉,毁尸以及泯灭证据。
幸好他们来得及时。
她摸/到第三块船板时,指尖触到了细微的凸起。
就是这里了。
这里是刘账房所说的,能够偷偷打开船底货舱的船板。
“谁?”
税吏的灯笼扫过江面,江疏月忙拉着阿水刚躲进暗处,冰冷的刀锋就贴着她的耳际斜刺了过去。
好几个税吏走了过来,一起拿刀往船下一通乱刺。
阿水忽然扶住她,一个翻转,将她护在下方。耳边飘过阿水极细微的闷/哼声。她的心猛地一缩。
她抬头看去。
夜色中阿水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船上的响动。他嘴唇微抿,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宛如盛了一江星辰。
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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