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律婆婆妈妈的,江疏月又怒了:“你到底治不治?若是沈都统都不顾惜自己的生命,那我多说无益。此地为军中重地,闲人勿进,这里只接待病人。沈都统请回吧。”
这等同于下逐客令了。
沈律觉得,面前这位江女医是他遇到的态度最不好的大夫了。没办法,自己的命脉掌控在别人手中,唯有乖乖听她的话。
沈律慢慢走到一旁的榻边,再慢慢的趴上去。
江疏月变得极有耐心起来,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些,才去取来碾药的白玉钵,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草药倒进去,细细研磨起来。
沈律本以为,上药将会是另一种上刑。但是,除了最初的那股让人有些扛不住的灼烧感之外,然后便是一股清凉,如雨后吹过来的凉风般,舒适宜人,那种舒服的感觉扩散至四肢百骸,他竟有一种昏昏欲睡之感。
朦胧中,他觉得她的动作很温柔,相当的温柔,如柔软的羽毛划过肌肤,他很喜欢这种感觉,甚至,还有点贪恋。
榻边,置了一个香炉,燃烧的是安神香。
他太累了,神经时刻紧绷,没有一刻松懈。需知,万物不能太过,太过就会断掉,整个人就垮掉了。
作为医者的职责,就是要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他趴在榻上,沉沉进入梦乡。梦里,不再有伤痛。
江疏月熬好了药,收拾好东西。一转头,便看到他安宁的睡着,无一点声息。
她索性蹲下来,面对面,细细地打量着他。
自打重逢后,她还没有好好的看过他。
午时的阳光透过帐幔的缝隙漏进来,在沈律好看的眉骨上跳跃,有一点点让人眩目的耀眼。
这个人,有着与阿水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唇色,一模一样长长的睫羽,却没有一丝阿水的气息。
这才是最最令人心碎的地方。
江疏月的指尖悬在他的唇边半寸,她缓和的呼吸拂过他那长长的睫羽,惊起账中浮尘如星屑。
账中的安神香是她的手笔,特地加重了浓度,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醒过来。
茫茫人海,彼此能够相遇,就是一场缘份。
他奔赴战场,一去五年,她都没有好好跟他告个别。
这是藏在她心里的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猛地凑上前去,用自己的嘴唇,碰了一下他的唇。
触感微凉,仅此而已。
没有想像中的脸红心跳,他终究不是阿水,解锁不了她内心中这么多年来固步自封的万千情丝。
她的指尖拂过他饱满的额头,替他撩/开几络碎发,她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阿水,虽然你沉睡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但是,我觉得,你是可以听到我说话的。相识一场,我们好好告个别。愿今后的你逢凶化吉,万事顺遂。”
顿了一下,她又添了一句:“还有,记住了,永远,永远不要再想起我。”
说完,她站了起来,转身将那些自己用惯的药杵,药碾,药吊统统收拢入药箱中。然后,提起药箱,再不看榻上那人一眼,果决的掀帐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沈律再度睁开眼睛时,外头,已是掌灯时分。
他竟然在这医帐中睡着了。
掀帐而出,看到林副将在外头守着,见他出来,忙问道:“都统,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他都有点不敢相信,一个浑身伤痛的人,怎么可能在上药中途就睡过去了呢?
他可是一个多月没有合过眼了。
林德似乎很是高兴:“都统,你都睡了足足三个时辰了。这段时日以来,这是属下见你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三个时辰,还真挺长的。
“江女医呢?”他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德道:“中午的时候,江女医让我过来的呀。江女医说,都统多少日子没有合过眼了,再熬下去,整个人会垮掉。让属下在外头守着,任何人都不得去打扰都统。”
沈律看他一眼:“你倒是挺听她的话的。”
林德“嘿嘿”陪笑道:“都统大人,这都是医嘱,医嘱。”
然后,像想起什么,接着道:“江女医还说了,伤好之前,不准你再冷水淋浴了。这伤好得慢,就是你自己作的。她还开了药浴的方子,说是天天泡半个时辰,不出十日,这伤也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沈律脸上一红。
他有洁癖,素爱干净,这伤天天弄得他一身的冷汗,不淋浴的话,他得疯。
这是他的秘密,谁告诉她的?
回营房的时候,见林德手里提着一堆的瓶瓶罐罐,还有数十包草药,不由诧异道:“你提的这些,是什么东西?”
林德看看手里的东西:“都统,这是你这半个月的药啊。这些瓶啊罐啊的,是用作涂药的。这一包包的草药,是用来药浴的......”
沈律忽然怒了起来:“要你多事!”
甩下林德径自走了。
留下林德愣在原地,莫名搔头:“我又哪里惹到他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副将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按理说,随着伤势大好,沈都统理应心情愉悦才是,怎么反倒愈发落寞起来了呢?
就好比前两日,沈都统用朱笔批阅军务折子,案头上的军务折子都快堆成小山了,他却兀自咬着笔头,望着前头放置的一瓶小小的天青色药瓶发呆。
就连老侯爷掀帐而入也没有察觉。
幸得他机智,故意提高声音预警,才使得都统马上醒过神来。
但还是少不了一顿训斥。
今日午时,林副将进帐找水喝,见沈都统一个人斜靠在榻上假寐。或许是对他这副怏怏不乐的样子看不过眼了,林副将决定讲些军中趣事给他听。
“都统,我方才经过伤兵营,听他们都在讨论一件事,说起来挺有趣的哩。”
“能有什么事?”沈律闭着眼睛,兴致索然。
“真的是一件顶顶有趣的事情。”林副将特地加重语气。
为了让都统大人听得更清楚,他还特地了张凳子,在榻前坐了下来。
沈律仍旧闭着眼,懒得多看他一眼。
“说是我们神武营里的一名女医,回乡探亲,返程路上,突遇暴雨,桥梁倒塌,回不去了。”
“说来也是巧,这个时候,这个女医看到有辆马车倒在厚厚的泥泞路上。车轴断了。车夫被车压断脖子,当场就没气了。车上有一名中年妇人和一名年轻公子,中人妇人受了重伤,年轻公子则擦破了点皮,手腕脱臼,伤得较轻。”
“我们神武营的女医,就是慈悲心肠,见到这种状态,二话不说就进行施救。与年轻公子将重伤的妇人抬出来,再用自己的马车将中年妇人和年轻公子送到镇上去救治。”
“谁知道这镇上的大夫也没见过像那中年妇人伤得这么伤的伤患,竟然怯场了,说什么也不肯医治,就怕惹麻烦上身。女医无奈,只好自己亲自来给中年妇人治伤。”
“也亏得我们的女医医术高超,竟将中年妇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在镇子上住了十多日,女医跟年轻公子早见晚见的,也混得相当熟了,竟生出情愫来。碍于脸皮薄,双方都没有说出来。”
中年妇人看在眼中,非常开心,便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撮合二人订了亲,成就一段佳话......”
林副将还没把整个故事说完,就看到本来毫无动静的沈都统自榻上一跃而起,掀帐而出,如一阵风般没了影。
“这,这,这......”
林副将糊涂了。
他们的都统大人又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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