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侯府的正门紧闭,鎏金铜钉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门楣上悬挂的“敕造镇国侯府”匾额是先帝御赐笔,金漆虽有些斑驳,却仍透着不容亵渎的威严。
沈律被关在西跨院的“思过斋”。
一扇厚重的紫檀木门隔绝了外面喧嚣。门上雕着《兰亭集序》的片断,王羲之的飘逸字迹被能工巧匠复刻得栩栩如生,可此刻落在沈律眼里,却像是一道道囚笼的栅栏。
老侯爷严令,禁足一个月,想想都要疯。
不同于往日的做做样子,这一次,老侯爷真的生了大气。三百府兵将整个思过斋围了个铁桶般,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十排岗哨,弓箭上弦,若敢硬闯出去,立马被射成刺猬。
老侯爷这回来真的了。
院中一株百年老梅斜倚粉墙,枝干虬结如龙,正值花期,一树艳红,暗香浮动。
沈律无心赏景,一大早只盯着梅树下那块大青石,那是他幼时练剑的地方,石面上还留着深深浅浅的剑痕。
大青石他倒是熟悉得很,就是这梅树他不太记得了。
沈律有些意兴阑珊。
知道她要走了,自己却无法出府去挽留她。
她是他丢失的那五年记忆的突破口,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她。
就如同他迫不及待想要找回那五年的记忆一样。
可事情的发展却往往不如人愿。
他想告假去寻人,却被召去了琼林宴。他替谢氏女郎的未来夫婿出了头,却被父亲大人禁了足,关在了府里,没了行动自由。
至于在宫里领的那个查探军械造假的任务,听皇上的意思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因为要找一个重要的证人。
窗外一株老梅探进枝桠,沈律百无聊赖,取剑削下一段梅枝,随手就雕成了一支木簪。
簪头是并蒂莲,花心空着,他寻思里面应是可以镶颗宝石或夜明珠。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皇上驾到!”
沈律心中一喜,皇帝表哥够义气,在他被关的第二天,就来看他了。
他忙放下木簪,匆忙整衣迎接。
却见新帝一身明黄常服,负手踱入院中,身后只跟着近侍平安。
“沈爱卿,朕听说你被老侯爷禁了足?”
新帝一本正经说道,一转眼瞥见黄花螭龙纹翘头案上,放置着一枚木簪,不由“咦”了一声。
沈律阻拦不及,新帝已经将木簪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
“怎么,沈爱卿,这是打算改行做木匠了?”
沈律被取笑得耳根一红:“闲来无事罢了。”
新帝颌首:“你还真是够闲的。”
“不过......”新帝沉吟,“朕怎么记得沈爱卿以前不爱花花草草,也从不做这个。只做些牛啊羊啊的,像簪子这种妇人用的东西,爱卿可是从来不碰的。”
在新帝的以往的印象中,这位沈爱卿就是位钢铁直男,不近女色,只喜舞刀弄枪,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女人真麻烦。
“是吗?”沈律有些怔忡。
新帝侧了身子,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沈爱卿,你的脸好了?”
近侍平安也凑了过来,不住点头:“皇上说得是,都统大人这是用了什么药啊,这么神奇,才一夜的功夫,这脸上都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沈律别过头去。
今早林副官送饭进来的时候,盯着他的脸时那夸张的表情,他就知道了。
那位江女医应该是他的福星。
新帝看看他,再看看手中的木簪,不住摇头:“不对劲,不对劲。”
他恍然大悟:“沈爱卿,你先前不肯要朕赠的药,现又雕这木簪,你,你外头有人了?”
沈律拿眼睛瞪他。
这是什么话!
他就知道,他的这位皇帝表哥,离了朝堂就没个正形。
近侍平安显然被吓到了,忙道:“皇上慎言啊。”
沈律没好气道:“皇帝表哥,你有闲情取笑我,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尽快让谢氏女郎嫁于宋状元。”
新帝笑意盈盈:“沈爱卿放心,你的心思朕自是懂得的。朕已经暗示过谢相了,谢相并没有反对,只是这事不能操之过急。”
沈律点头,他明白。
既然太后能够直接跟他明言,相中了谢氏女郎,那就说明太后肯定也暗示过谢相了。
大家都不急,可是他急啊。
但凡太后相中的,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很难有更改了。谢家自是不敢得罪太后,逆了太后的意思的,所以才说要从长计议。
可他等不了。
所以,他要另寻时机,再添一把火,促成此事才行。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暮气漫过“思过斋”,外头又有人来报:“皇上来了。”
沈律正临窗练字,闻言身形未动,只是好看的眉头微拧了一下。
皇帝表哥真的如此思念他么,早上刚来,这会又来了。
外头,新帝一身靛蓝常服,腰间悬挂了枚羊脂玉佩,负手跨了进来,犹如进入无人之境,惊飞檐下几只灰麻雀。
“沈爱卿。”新帝在外头敲紫檀窗棂,“朕带了一坛醉仙酿,这可是太白仙居私藏三十年的佳酿。”
沈律笔锋一抖,一滴浓墨便洒在了雪白宣纸上。
他掷下笔,抬眸看去。新帝身后的近侍平安真的抱着个酒坛,泥封崭新完好,正是名震天下的“醉仙酿”。
他喉结微动。
去岁,受邀去太白仙居喝过一次,至今唇齿留香。
沈律摇头:“父亲大人还在气头上,皇帝表哥可不要害我。”
禁足期间还敢纵酒,他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怕什么?”
新帝径自推开雕花门,玄色靴尖踢开一个鎏金暖炉,“你爹在兵部议事,不到子时回不来。”
近侍平安已手脚麻利地布好酒菜,缠丝玛瑙杯映着琥珀光,翡翠碟盛着胭脂鹅脯,竟还有一碟他最爱吃的杏仁佛手酥。
“皇上这是......”沈律捏着酒杯苦笑,“要臣死啊。”
“没事,现在离子时还有几个时辰,咱们尽兴喝,到时候朕让人打扫一番,开窗散散酒气,保准发现不了。”
“醉仙酿”酒坛见底的时候,新帝将佛手酥的酥屑弹进香炉,激得火星四溅。
“听说甜水巷的戏楼来了个唱昆腔的小旦......”
新帝醉眼微熏,他也长着和沈律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凤尾更长,更上挑一些,有着睥睨天下的强大气势。
“听说江女医包了临窗的雅座,酉时三刻的《牡丹亭》。”
沈律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他已经无暇去探究新帝是如何发现他的秘密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居然没走,他必须去见她,马上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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