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卷过戈壁,鎏金马车扎过碎石路,车檐铜铃叮当作响。
沈律斜倚在鎏金马车里,指尖把/玩着翡翠鼻烟壶。
寰帘外黄沙漫天,他却穿着京城最时兴的雨过天青纱袍,衣摆用金线绣着振翅仙鹤,活像只误入荒漠的孔雀。
“公子,凉州到了。”扮作车夫的江疏月哑着嗓子提醒道。
沈律从软枕上坐卢来,指尖捻着一枚波斯萄,懒洋洋地掀开车帘。
入目是灰扑扑的土城墙,不仅如此,好像到处都是灰扑扑的。
他显然被惊到了。
“这鬼地方连棵树都没有?”他拖长声调,将葡萄皮吐在绣金线的袖口上,“老江,你莫不是走错了道?”
车夫低头赔笑道:“公子,前头就是凉州城。”
城门守军盯着这辆招摇过市的马车——车身镶着螺钿,辕木刻着牡丹,连马蹄铁都镀了层金。
车帘一挑,露出一张比女子还要精致的脸,眼尾斜飞入鬓,手里把/玩的翡翠鼻烟壶在日光下晃得人眼花。
“看什么看?”沈律突然将鼻烟壶掷向守军头领,“赏你了。”
翡翠鼻烟壶在夯土地面摔得粉碎,绿莹莹的碎渣溅到军靴上。守军头领瞳孔一缩,那碎片中竟夹着半片的金叶子。
他把目光从金叶子移开,分明看到了那马车辕木烙着“御赐永昌侯府”的徵记。
凉州最大的商行“万通货栈”里,沈律踩着波斯地毯,靴尖踢翻一筐铁矿石。褐红色的铁砂簌簌洒落。
“就这破烂玩意,也敢要价十两一石?”沈律冷笑,“你当小爷不懂行么?”
他捏起一粒对着天光:“掌柜的,京城天香阁的姑娘抹的胭脂,都比这矿石鲜亮。”
“公子说笑了。”掌柜擦着汗,“这可是上好的赤铁矿......”
“赤铁矿?”沈律冷笑,突然扯开衣襟,脖颈上赤金璎珞坠着的玄铁原石撞出脆响。
“知道这是什么吗?去年南诏进贡的乌钢,小爷拿它打弹弓玩!看清楚没有,这才叫好货色,你那点货色就不要在小爷面前显摆了。”
暗处几个商贾交换眼神。
玄铁表面隐现的云纹,分明是军械司必制的标记。
一进凉州城,沈律就连砸了两个场子,这个动静无异在当地放了一颗炸雷。
当夜,听凉州当地人说,万通货栈背后那从不露面的东家,人称霍老三的,亲自做东,包下整座醉月楼,专门宴请沈律。
沈律欣然赴约。
楼里,丝竹乱耳。
沈律搂着歌姬灌酒。白玉杯沾满胭脂。
沈律左/拥/右/抱,将酒液倾在舞姬雪脯上:“凉州的美人儿,怎的腰比柳枝硬?”
万通货栈东家连连作揖:“贵人莫怪,本地粗鄙,只得这些货色。”
酒过三巡,沈律又看对面陪坐的矿主不顺眼了,一杯酒就泼到了人家矿主的脸上,直把那肥硕身形的矿主泼得一肚子火,怒目而视。
沈律冷哼:“拿掺了褐铁矿的次货糊弄我?当小爷是棒槌?”
一语就把人家老底揭穿,满座俱惊,矿主霍老三“蹭”的一声站了起来。袖中寒光乍现:“公子慎言。”
沈律“啪”的一声抖开洒金折扇,扇骨竟弹出三寸薄刃,他动作快如闪电,没等众人看清,薄刃就抵住对方咽喉:“小爷在城赌石,切过的矿比你吃的盐都多。”
他醉眼朦胧地笑:“你这批货硫味冲鼻,淬火时必裂。不信?咱们当场炼一炉?”
炼铁坊火光冲天,熔炉喷吐着火舌,沈律歪在紫檀交椅上,指挥工匠将潮/湿的松炭填入炉膛。
“加松炭,对,就是那筐发潮的。”
“公子,湿炭难着啊。”老匠人战战兢兢。
“你懂什么。”他掷出酒坛砸在铁砧上,“小爷在秦淮河画舫烤鹿肉,专爱这烟熏味儿。”
匠人们面面相觑。
潮/湿的炭会降低炉温,显不出铁矿真伪。霍老三暗中冷笑:果然是个草包纨绔。
两个时辰后,铁水注入模具。
“是时候了。”沈律将酒坛砸向铁砧,“淬火!”
这是江女医教他的法子,刻意降低炉温,会更快使劣铁现形。
江女医还说,这个法子是一个打了几十年的铁匠告诉她的,一般人没有几十年的经历,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法子。
“滋——”白烟腾起,铁锭表面如蛛网般裂开。
沈律靴尖挑起碎铁,冷声道:“硫含量少说0.08%,磷超标两成,这种废铁......”
他手指霍老三,冷声道:“给我拿下这诳人钱财之徒。”
暗室烛火摇曳,墙上的北狄舆图还沾着新鲜墨迹。
沈律从霍老三怀中搜出密信,摊开,发现竟是户部尚书与狄人交易的铁矿配额。
“用芒硝伪造淬火水痕,拿硫砂充作精铁。”他剑尖挑起霍老三下巴,“你们倒是会废物利用。”
霍老三在看了他御赐宝剑后,面如死灰,知道再无翻身之时,便如数招供了。
“青州运来的劣矿,经我的手后,分三路。一路卖给军械司,一路流入黑市,还有一路,进了西夏人的马场。”
霍老三惨笑:“公子既是行家,该知道这生意后头是谁。”
窗外忽然传来破空声,沈律旋身避开毒箭,却见霍老三仰面倒下。
在他的面门,太阳穴上,赫然插着支乌羽箭。
杀人灭口。
箭杆炸开,暗室毒烟滚滚。
沈律正掩鼻避开,窗口处,出现江疏月的身影。
她挥出手中白绸,卷起他,将他拽出火海。
三日后,杀人灭口的背后黑手万通货栈迎来大主顾。
商场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唯有金钱与利益永恒。
沈律豪气万丈甩出一大叠银票,看得万通货栈幕后老板眼都直了。
“那批劣矿小爷全要了。还要再搭三车芒硝——京城胭脂铺子要用。
三十辆矿车趁着夜色出了凉州城。
沈律倚在最末一辆的麻袋上,指尖摩挲着掺入追魂香的芒硝。车辙印蜿蜒如蛇,通向黑山谷底的西夏人的营地。
“公子好计策。”扮作马夫的江疏月轻笑,“用他们运劣矿的车,送咱们的火药。”
子时三刻,流星火箭划破夜空。
当西夏人欣开油布,迎接他们的不是铁矿,而是轰然炸开的火药。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沈律割断缰绳,与江疏月共乘一骑冲破火网。
身后是崩塌的山岩与西夏人惨叫,怀中却是用密蜡封好的户部尚书通敌叛国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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