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犹如鞭子般抽在脸上。蓑衣也挡不了那么大的雨，江疏月浑身被雨水淋透。
她左手执着火把，右手拉住缰绳，拼命往山上赶。靴底被马磨出/血痕，钝钝的疼。
乱葬岗的老槐树下，麻布散落一地，但是人呢？
不见了。
“阿水！”
雷声阵阵，她的喊声淹没在雷雨中。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不远处泥地上的拖痕。
看样子，是有人或野兽将他拖走了。
一想到这，江疏月的心又紧缩起来。
如果是人的话，那还好，毕竟这山里的人，不过就是猎户，被猎户救了，也是一种幸运。
若是野兽......
江疏月不敢往下想。
她顺着痕迹追进山林，荆棘划破她的裙摆，在腿上留下道道血痕。
痕迹消失在山顶，那是一处悬崖。
她终于看到他了。
阿水就趴在悬崖边上。
她有些不明白，到处是什么样的意志，能够使到阿水拖着将死的身躯，爬了这么远，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的。
他静静地伏在那里，任凭雨水打在身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阿水！”
她试图叫醒他。
阿水缓缓睁开眼睛，睡了一会，他觉得体力又恢复了一些。
江疏月看到了他的脸，落满雨水，湿漉漉的，犹如将熄的月亮。
“阿水。”
他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叫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记起了柳氏冰冷的目光，板车颠簸的触感，冰雨打在脸上的刺痛，还有，他答应了她，一定要等到她回来。
他没有等到她回来，自己就像垃圾一样被扔掉了。扔掉的人是她的母亲，而要救自己的，却是她，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他的思绪终于混乱起来。
江疏月看到，月光下，阿水的脸色比殛人还难看。可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死死盯着她，像淬了毒的箭。
她快步上前，伸手想探他的额头，却被他猛地偏头避开。
“滚！”
这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江疏月如遭雷击。
他的眼神看过来，像只受伤的小兽，有一种被人再度抛充的愤慨。
沉默片刻，她还是固执地去拉他：“你先回来。”
“我说让你滚，你听不见吗？”他突然暴起，指着她，“滚！”
嘶吼牵动肺腑，他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沫。
“你先回来。”江疏月耐心地劝他，“有什么事情回来后再说。”
他似乎想现在就将事情说清楚。
“江姑娘好手段。”他冷笑，“先弃之荒野，再假意救人，是要我感恩戴德么？”
江疏月看着他：“我不知道我阿娘会这般做。”
“你不知道？”他又哭又笑，“我的病情你不了解么？你却把我扔在家里，任由我自生自灭！如果不是这一路颠簸，把淤积在我胸口的毒血给颠簸出来，怕是这会子，你该给我哭丧了。”
江疏月皱眉。
阿水这是怎么了，烧糊涂了，说话这般语无伦次的，毫无逻辑和章法......
她不想与他在悬崖边上对垒，这太危险了。
她再度去拉他。
“你要恨就恨，但是，你的伤得治。”
这次，阿水反抗得更强烈。
他大力挥开江疏月的手，用力过大，身体朝后顷去。
后面，是万丈悬崖。
“阿水！”
江疏月惊叫，下意识的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二人齐齐朝崖底坠去。
江疏月多少次在崖边采过药，也有失足落崖的情形发生过。多年练就的手法，在她即将坠落之际，另一只手迅速抓/住崖边的枯藤。
但是，纤细的枯藤哪里承受得住两个人的重量。
暴雨冲刷着悬崖绝壁，江疏月抓/住的枯藤突然断裂。
“抓紧我！”江疏月死死拉住阿水的手，示意他也抓紧自己，另一只手则迅速攀住了枯藤边的一块岩石。
可是，松动的岩石也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再次松落，二人再次向崖底坠去。
耳边风声呼啸，悬崖峭壁山石嶙峋，有些竟凸出半寸不止。江疏月明显感到后背重重挫在凸起的山岩上，胸腔内气血激荡，一声闷/哼，嗓子腥甜，一口鲜血直直喷了出来，染湿/了整片前襟。
阿水明显感到有几滴鲜血滴落脸上，他慌了：“姐姐，你怎么了？”
下坠的瞬息仿佛被无限拉长。二人挨得如此之近，江疏月是清醒的，她能清晰地看到阿水那张俊秀的脸上布满焦虑与紧张。
“阿水，别怕，有姐姐在呢，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崖底近在眼前了，她能看到那一片片狭长且翠绿的叶子。甚至，还清晰看到它们枝头抽/出的新芽。
江疏月猛地抱着阿水，在与崖底碰撞的时候强硬地翻转过来。
没有想像中身体被撞击得四分五裂的感觉，江疏月在下一秒就明白了过来。
崖底长年人烟罕至，这里被厚厚的植被覆盖。人从高处摔落下来，被厚厚的植被化解了冲力，受伤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但这样的冲击力还是超出了人体能承受的范围。
江疏月只觉得胸腔内气血翻滚，忍不住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耳朵里传来阿水焦急的呼唤，他应该没受伤。
江疏月定定神，努力睁开眼睛，阿水的脸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细密的绒毛。
她想抬手，摸/摸/他的脸，以示安抚。但是，她觉得手好沉，根本抬不起来。
“阿水，你不要哭啊。”她微笑道，“我没事，好着呢。以前我们一群小姐妹，上山采药，经常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摔多了，就摔出经验了。我现在就是有点累，你要乖乖的，不要吵我啊。”
眼前，阿水的脸越来越模糊，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反倒是看到了上头悬崖边上那一树的殷/红。
“是红梅呢，红梅开了。”江疏月的眼皮越来越沉重，“阿水，是我最喜欢的红梅，你看它多么有活力，开得这么好，这么漂亮......”
终于，黑暗铺天盖地漫了过来，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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