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都是京中官家有头有脸的小姐,当着外男的面弄成这副狼狈样子,一时面子上都挂不住。
先从地上起来的是一个身穿浅紫百褶裙的小姐,倒是与藤蔓紫花相衬,刚起身便去扶一旁的人。
这二人眉眼生的相似,感情也甚笃,衣着打扮又不似寻常官家,温颂顷刻便猜到了是宗人府与右副都御史两家的小姐。
话说这宗人府丞秦双,其夫人正是如今都察院右都御史宋明岸的亲妹妹。宋家兄妹血浓于水,连带着小辈之间也同样亲厚。
后来被扶起的这位小姐一身浅蓝水裙,便是宋家嫡次女,宋纫儿。
秦漾儿见自家表姐面色不善,转头便向其中一人斥道:“你竟然敢推我阿姐?”
方才她看的清清楚楚,只怪人多出手不及,没扶住人不说反而一同栽了下去。
那被斥的贾家小姐身份不比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斥责了也不敢说话。
沈昀庭瞧着,心道胆子这么小,会故意推人?
很快有人替这位贾小姐开口,不留情道:“秦二小姐可莫要仗着身份欺压人,众姐妹挤在一起,难不成谁不小心碰了你阿姐一下,就变成了有心推人了?”
替人开口的是杜太傅家的三小姐杜清音,虽是个庶出,但仗着自家祖父教过两朝圣上向来跋扈。
杜清音跟秦漾儿素来不对付,当下当着外人的面更是不客气道:“宋姐姐若不是跟着你过来凑热闹,此刻还在宴席上饮茶作画,任谁有心或是无意,也不会推倒了她去。”
这话说的直白,话中私看外男的意味也是明显。当着几个男眷的面,更是将女儿家的颜面置至无地。
宋纫儿闻言皱了眉,她虽看着弱柳扶风,却并不是真的惧事。出手安抚性拍了拍自家表妹的手,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贾小姐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可见对错从来无关乎身份的高低,做了就当敢认。”
然后她看向杜清音,道:“且杜家妹妹有一句话说错了。”她目光扫向在场的诸位,“诸位姐妹今日能一同无视男女分席地站在这里,难道不是因着听了妹妹方才的提议?”
见有人附和,杜清音再也说不出话来,恶狠狠看向让她下不得台的罪魁祸首——秦漾儿。
秦漾儿则是一脸挑衅地向她挑了眉。
宋纫儿向男眷处施施然行礼,温声解释道:“今日不过是姐妹之间的玩闹,平白冲撞了两位公子,改日自会有家中父兄登门致歉。只是此事关系在场姐妹的清誉,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短短几句话,既说清了因果,也抚平了事端,又令在场女眷们为了清誉着想,谁都不好随意声张。
温颂不过一刻便想明白因果,不由多看了眼这位病恹恹的宋家小姐。
沈昀庭倒是十分体谅地顺水推舟,目不斜视地朝那边行了个拱手礼算作回答。
倒是段与容手里拿着扇子,不太在意地看着她们一笑:“小事一桩,本官与沈公子不过出来偷个闲,什么都不曾见过。”
行至宴前,来往的人渐渐多了。
段与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转过身用折扇在温颂身前一挡,微斥:“你这小厮可真没眼力见,都送到这里了还跟着。怎么?是也要跟着本官与沈公子一同入席么?”
温颂眼看行至宴前,原先就有开口告辞的意思。如今被段与容逮着时机斥了自是不爽,心道这人还是一身的破德行,黑着脸转身离开。
直到温颂走了,段与容还搭着沈昀庭的肩,在一边悠悠玩笑道:“约摸着在心里骂我,你这小厮脾气真大,也不瞧瞧这是她该跟着的地方么?”
人多眼杂也不怕露馅。
倒是沈昀庭目送温颂走开,回过头来向段与容道:“小段大人其实不必如此,我也不是一定非要入这宴席。”
段与容“嘶”了一声咂出意味,用扇指着他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她胆子这么大,多半都是你惯出来的。”
春宴设在初春日里,无非也就赏春饮酒,吟诗作对。温颂走了出去,瞧见一众候着的小厮。有倚在墙上打盹的,有无事闲聊,或是逗个蛐蛐的,还有嫌在这待着无趣,出去跟马作伴的。
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无聊至极。
温颂心情复杂地停下脚步,良心觉得不该混在小厮堆里荒废一整天,转而走进了旁边一处没什么人的小竹林。
初春的天,她揪了一片竹叶拿在手里把玩着,不知不觉就走回了方才的湖边。
隔着不算多远的距离,还能依稀瞧见一众便衣的官员在与一人轮流敬酒。奏乐声声入耳,鼓乐齐鸣,觥筹交错。
说起来方有道还是绍明朝间时入仕的,如今年近半百,于朝廷而言也算老臣。
早年也是科举出身,这些年为官声名远扬,登门之人无数,府邸修的也阔派。
身后传来一道略显随意的脚步声,温颂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
“方有道如今正是人当红时,冒着齐归晋回京以后被打压的风险抢了礼部的差事,倒是舍得为自家小辈铺路。”段与容笑哦道:“就是不知道这风头更盛的沈家公子一出席,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在前厅还能不能压得住场子。”
“你过来做甚么?”温颂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段与容在她身边站定,知道她不忿,倒是没上赶着开口触她的霉头。
片刻后,他看对岸喧闹忆起方才席间,悠悠地转了两下折扇道:“方有道费心将这春宴设在自家宅内之时,想的是膝下独子会一如他在官场上那样受人追捧。如今看来,这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真只剩下‘可怜’二字。”
温颂听着出神片刻,目光停在对岸一人的身上。
段与容半晌没听见她动静,侧了目看去,便见隔岸榆树下站着的人,正是时太师的内门弟子,陆承。
说起时太师时政南,昔年太祖皇帝创世时,尝有开国功臣二文一武。而他位列“二文”之中,曾与时太傅并称“杜谋时断”。
杜太傅杜南岳,乃是绍明和昭化两朝陛下的老师。陆承能拜入时太师的门下,被其收为亲传学生,自也不必多说。
温颂回过神,转过头便瞧见段与容脸上挂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他其实很少在人前展露这副样子。
如果此刻有人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必然会万分惊讶。京中常道段与容天生的狐狸心性,处世圆滑,见了谁都三分笑,竟也会对人露出如此直白的厌恶么?
温颂若有所思地看向段与容,终于问出了多年的不解:“若论交情,我与陆时屿虽是幼年相识,但记得你刚入仕时,曾与他一道在翰林院编修,也是关系甚笃,怎么如今反倒成了这幅样子?”
段与容入京春闱的那一科,正好赶上与陆承同科。两人年少恃才傲物,棋逢对手之余,不免有惺惺相惜之情。
后来温颂病弱,在华清宫里养了几年。当她再出来的时候,就听说陆承已经迁任刑部侍郎了,两人自此分道扬镳。
“关系甚笃?”段与容一双桃花眼中意味不明,然后咧嘴一笑,又恢复往日随性道:“陆大人可是刑部二把手堂官,我不过是翰林一介修书的,哪敢跟他攀上什么关系?”
温颂眸中清浅未动,听着明显不信。
段与容哪里看不出来,见她不信心里也莫名来气,晃了两下折扇,恶意道:“比起关心这个,我以为你该多去看看你那个从江宁府回来的沈家公子。沈家门庭不比方家,他这般高调地回京赴宴抢尽了方拘凌的风头,你猜今日宴上会不会有人心生嫉恨,借机生事?”
段与容虽平日没什么正行,但出口的话真假掺半,倒也不全是玩笑。
温颂闻言便皱了眉:“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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