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姐姐”
“姐姐”
连声呼唤下,林纾玉终于慢悠悠地站起来,正欲行礼。
“虚礼免了,是本王唐突。”男人谦和有礼,姐妹二人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男人上前,想要将小娃娃牵走,那娃娃却抱着林纾玉的小腿不撒手。
手上有些凉,她刻意避开幼童稚嫩的小脸,伸手摸摸娃娃毛茸茸的兜帽,温柔笑道:“你来找我玩吗?”
裴佑安被问的有些害羞,松手朝父王怀里跑去,不想,父王没像平时那样将他抱起来,而是转手将他交给身后的侍从。
楼下台上正唱着‘咬脐郎’同母亲重逢那场戏,百转千回,催人断肠。
“姑娘喜欢这出戏?”男人上前搭话。
也不知是不想理会他又不得不回话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林纾玉觉得他现在讲话像个登徒子一般,没话找话,只微笑道:“听个热闹。”
“咬脐郎成人后第一次遇见母亲,纵使相逢不识,却又一见如故,许是世上血缘亲情应是如此,姑娘当真只听个热闹?”
林纾玉心中一紧,这话说的突兀又奇怪,到底是说者有意,还是听者多心。
“我自幼丧母,燕王殿下何苦揭人伤疤呢?”林纾玉苦笑,反将一军。
谁知裴翊面露喜色,顾左右而言他,道:“姑娘认得本王?”
林纾玉咬牙忍了,回答道:“兄长在家提过。”
说罢,自顾自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坐下。
姐姐不说话,林绾绾觉得邀请王爷在她们这桌坐下也不太好,于是也不说话。
幸好娃娃闹觉了,当爹的该回家了,这才将林纾玉解救出来,不然他还要问东问西招人嫌,偏身份摆在那里不得不答。
林纾玉遥遥望着远去的背影,似乎比从前更纤薄了,长睫扑扇,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有些过往,不惊动它时,看起来也算相安无事,翻开来看,依然满目疮痍,锥心刺骨。
方才就满腹疑问,只因外人尚未走远不方便问,要说这家伙以前脾气不好,林绾绾是知道的,不过最近吧,脸皮也厚了,脾气也好了,整日笑呵呵的,怎对燕王就奇奇怪怪的。
“有过节?”林绾绾问道。
“什么?”林纾玉回神,听到这无厘头的问题,无奈笑笑,道:“不熟罢了。”
-
林景和一回府,向门房询问林纾玉的去向,得知妹妹早已回家,便向林纾玉院子去了,他今日替妹妹应了一桩差事。
想着妹妹近日将家中事情料理的极好,又见妹妹自从那桩烂情事中走出来后,心情一直不错,早已预想着她痛痛快快地答应这桩差事的场面。
不料,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不去”
林纾玉板着脸,想也没想干脆利落地拒绝他。
这是又闹哪样,林景和劝道:“燕王府的管事、账房年前都回家了,只是去帮忙清点一下宫里赏的节礼。”
“不去”
林景和大为受挫,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大有林纾玉不答应就不走的架势。
见林纾玉还是不理他,忍不住询问道:“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要去?”林纾玉气笑了,反问道:“他阖府上下没有一个识字的?怎么使唤人就那么理所当然。”
林景和刚想反驳,忽然被妹妹的逻辑带走,好有道理!凭啥要给他使唤?
却想自己已经答应王爷了,不能食言吧,于是使出杀手锏。
他道:“建窑兔毫盏一对”
好朴实无华的贿赂,林纾玉险些绷不住要笑。
“不去”,林纾玉态度很坚决。
嗳呦!看来得出点血了,林景和再接再厉,他又说:“端砚一方。”
林纾玉终于绷不住,拿扇子掩面笑起来,嘴上还是坚决:“不去。”
林景和乘胜追击,“前个你看上的那对玉镇纸也送你。”
林纾玉忍住笑,主动提到:“哥哥最喜欢的‘刘海戏蟾’竹雕送我……”
林景和一听肉疼,但为了她能松口,不等林纾玉说完,眼一闭心一横,道:“也送你”
“也不去”,又一盆冷水浇下。
“不是,这为什么呀?”林景和百思不得其解,一件小事,到底为何不愿?
而且就像林纾玉说的,人家又不是阖府不识字,说不定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男人看男人向来准,燕王这种自从死了媳妇,一心一意扑在孩子身上的,不比伍雅善之流好太多。
林纾玉还不知哥哥心里的小九九,她认真给林景和分析道:“哥哥任职在燕王封地,又不是他燕王府的属臣,甚至地方官员对藩王还有监察之责,哥哥不避嫌,怎还上赶着呢?”
林景和本还一心想着如何让她答应,听完这话沉默良久。
“哥哥怎么不说话了?”林纾玉询问,难道她说的不对。
“没事,只觉得你现在不太一样。”林景和若有所失,方才有一瞬间异样的感觉但是他没抓住,“从前你常发脾气,不过多是闹情绪,这样有理有据的,说的还挺有道理。”
思索片刻,林景和又道:“燕王毕竟是陛下的亲叔叔。”
林纾玉可不这么想,权利面前还有亲属表里吗,亲爹都不好使。可是林景和一向好说话,今天怎么这么坚持。
“哥哥不会已经答应人家了吧?”
被猜中,林景和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人家堂堂王爷求我这么一件小事,我不好不答应。”
她这里百般避之不及,你一个不好意思给我送人家里去了,林纾玉气结。
自己最近也没有什么特别行为,怎么裴翊就是阴魂不散呢,他总不能瞧出来了吧,怎么可能,这种借尸还魂的事情,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事,他能看出来?不可能。
心里思索了千百种可能性,又一一否定,转脸对上她好哥哥充满希冀的眼睛。
林纾玉咬牙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林景和爽快应了,本想趁着有些事情妹妹还没想起来之前,赶紧溜走,不料身后响起林纾玉清脆的声音。
“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哥哥记得差人送来啊!”林纾玉冷笑道,人这种动物啊,若非在心里留下深刻印象,是不会长记性的。
-
一早,燕王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口了,林纾玉坐在车上,抱着浑浑噩噩的脑袋,整个人都麻了,在心里把裴翊拖出来骂个狗血淋头。
果然,就像林景和说的,整个王府除了几处必要的地方还留着些个小厮以外,确实没见几个人。
冷冷清清,一点年味没有。
一婆子出来给林纾玉带路,林纾玉记得这婆子,叫做周岑,府上人都叫她岑婆婆。
岑婆婆日子过得不好,五十多岁上,丈夫、儿子意外没了,自己眼睛也不大好,想着年轻时在宫里做过事,上王府来碰碰运气的。
那时林纾玉把她留下的,原想着花几个闲钱给老人家养老罢了,但岑婆婆是个要强的,做的一手好汤面,比那些个年轻厨娘还要好。
怎么找个眼睛不好的老人家出来引路,林纾玉心里嘀咕。
老人家带着林纾玉来到库房里,这里家具有些陈旧,只有给林纾玉准备的地方换上新的。想是燕王就藩王以后,京中的府邸一年也就来这么一次,活人气少了。
岑婆婆略有些局促不安,她道:“这是老身备下的,若有需要,老身就在这儿,姑娘随时吩咐。”
“婆婆不忙吗?”林纾玉笑得温和:“我瞧这一路也没有几个下人。”
“咱们王府就两个主子,小主子的起居殿下也不大交给下人,也就没有多少事儿。”岑婆婆笑着说,追忆道:“从前娘娘在的时候,府上总热热闹闹的,后来……后来殿下也没心思热闹,也就这样了。”
也许是年纪大了,说着说着岑婆婆眼眶红红的。她这样,林纾玉也不好意思硬打听。
还是干活,人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宫里赏下来的东西不少,金银珠宝,字画古玩,一样样登记下来还真费了一番功夫。
晌午,岑婆婆来请林纾玉去用午膳,花厅里,白玉石圆桌边坐着一个身着玄色常服的男人,不是裴翊又是哪个。
再看桌上的摆的文思豆腐羹、镶银牙、炙虾、水晶龙凤糕、槐叶冷淘、卤鸡爪……从宫廷名菜到街边小吃,无一不是她爱吃的,却极少出现在同一席面的东西,林纾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说不清是挫败还是生气,心口酸胀的难受。
花厅里的下人早就退出去了,她站在离裴翊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没再上前一步。
两个人望着对方,不约而同地沉默着。许久,许久……
“阿蛮”
低哑的嗓音打破了沉默,隐藏在广袖中的手有些颤抖,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林纾玉垂下眼帘,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是的,她是阿蛮,她是南岳国的昭宁公主陆以清,她是八年前不远万里来到大雍嫁给燕王裴翊的燕王妃。
可那又怎样呢,陆以清三年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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