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的体感温度突破新高,悬在空中的太阳像一颗烧到发白的钨丝灯,将水泥路面烤出焦糊的气息,烘出一波又一波热浪。
去棱镜山避暑的提议在餐桌上被提出,闻见山问起缘由,梁笙笑着答:“前两天去外交院办事碰到大哥,聊天的时候提到棱镜山新建的度假村,大哥说过两天气温高,咱们一家人过去躲两天热,我觉得不错就应了下来。”
“昭昭也去吧,你大伯特意嘱咐我带上你,不让你赖在家里犯懒。”
和闻昱明见面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闻昭早有准备,只不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棱镜山距离市中心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咖喱被颠得难受,吐槽的话跑到嘴边又碍于前座的两位大人,硬是咽了下去。
[叫我丧彪:滴滴滴滴滴!]
闻昭手机振个不停,屏幕上跳出一连串的猫咪表情包。他瞥了一眼时间,将音量调到最小,把咖喱放出来搭在腿上。
[叫我丧彪: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
[闻昭:看个动画片就治好了]
[叫我丧彪:我说过了!那个是动漫,是动漫!!!不是动画片,我这么大的猫已经不看动画片了,懂不懂啊!]
闻昭没回答,指腹在显示屏上碰了碰,点开续播的按键,叫小猫安静待着,不要再信息轰炸他,也不许去吵闻觉。
下车碰见的第一个人是薛澈,Omega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站在门口,宽大的鸭舌帽挡住他上半张脸,叫人看不清表情。
踩在闻昭衣领上的咖喱猛然吸了口气,小声道:“不好的预感果然是真的。”
梁笙有些意外,喜笑颜开地走过去:“小澈怎么在这等着,不热吗?”
“叔叔阿姨好,”薛澈抠着手指,往车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在等闻昭。”
在拿行李的闻昭被梁笙叫了过来:“让闻叔拿就行,你快过来,小澈等着你呢。”
两人并肩站在一处,闻见山拍了拍闻昭的肩,叫他多多照顾薛澈,不要怠慢了。
住处在西侧,闻昭和薛澈两人单独住在三楼,房间连着,阳台也是互通的。咖喱说这是这两年流行的设计,许多初次游玩的情侣会选择订这种房间。
“完蛋咯,这次让你们睡贯通的两间房,下次就敢威胁你们睡一张床!”
薛澈听完嘴角垮下来,光滑的后颈没了抑制贴的遮掩,露出极淡的咬痕。他扫见走廊的监控,踌躇片刻还是跟着闻昭一起进了房间。
“打扰你了。”
闻昭将窗帘拉上:“坐一会儿,喝不喝水。”
“不喝,”薛澈敛下眼,“这样真的可以吗?我有点害怕。”
闻昭陈述:“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薛澈蹙着眉站起来:“我没有在担心我自己,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我在担心你,要是暴露了怎么办,你大伯会不会生气啊?”
“没有打算瞒他。”闻昭轻描淡写地说。
两人没有下楼用午餐,薛澈怕在长辈面前露馅,便谎称自己中暑麻烦餐厅服务生将餐食送到房门口,荤素搭配的那份递给闻昭,另外一份沙拉和汤水留给自己。
“闻昭。”薛澈撕开酱汁包,淋在沙拉上,“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的。”
“所以你千万不要出事,我会很担心你,也会很自责。”
闻昭慢条斯理拆开自己那份饭,镇定的语气让薛澈勉强定下心:“你不需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而且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
吃完午饭薛澈从阳台绕回自己房里休息,约莫过了一个小时,闻昭的房门被敲响,是闻见山。
“我和你小笙姨准备去湖边散散心,大伯拿了钓鱼竿,说要教你钓鱼,一起去吧。”
“好,”闻昭应了一声,“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出门前咖喱叫住他,担忧地问他还回不回来。
小猫没有心脏,但会害怕
“用晚饭前,”闻昭手动切断咖喱的联网设置,“不许给闻觉发信息。”
咖喱翻白眼:“我哪敢让他知道,又不是不活了。”
棱镜山的气温比市区低很多,穿一件短袖太单薄,闻昭披了件宽松的外套走去湖边,看到坐在钓鱼椅上等候多时的闻昱明。
走过去坐下,闻昭没有拿起为他准备的鱼竿,他想闻昱明并没有兴致教他钓鱼。
“不试一下吗?钓鱼能让心静下来。”闻昱明目视前方,观察水面泛起的细小涟漪。
闻昭开门见山:“大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Alpha的坦然让闻昱明失笑:“昭昭,你太着急了,这样钓不到鱼的。”
闻昭挑起一抹笑:“好像是大伯比较着急。”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在这,省去生意场上虚假的弯弯绕绕,直奔主题,坦诚地将现实的残酷放到台面上说。
“是有点急,”闻昱明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姿态好像轻易操控人类命运的神明,“不然我会用更温和一点的办法让你回国。”
高高在上的语气让闻昭心底涌出几分愤懑,但理智终究占了上风,他冷静地试探:“为什么?”
“我在帮你创造一个留在首都的机会,毕竟——”闻昱明冷笑一声,语气恢复刚才的平淡,“闻觉比较难缠,不是吗?”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吗?”
闻昱明仍然忘不了收到医生发来的就诊报告时身体被荒唐浸没的感觉:“我给过闻觉机会,他不重视反而变本加厉地挑衅,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在欧洲的这两年他见了太多人,赢得的底气让他变得更有野心,我很欣赏他的冲劲和勇气,但很可惜,他用错了地方。”
“我不怪他,也不怪你,年轻人总是很容易犯错,更何况你们互为调合型Alpha,受信息素怂恿一时失去判断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我只是加速这个过程,让你们走过这个弯道。”
闻昭眼神暗下来,戒备意识拨到最高一级:“你要我做什么。”
“标记薛澈,终身标记。”
闻昱明将上钩的鱼放进桶里,在鱼钩上挂上新的鱼饵:“你和薛澈的订婚宴在一周后,请帖过两天会发出去。”
时间比猜想的还要早,闻昭视线跟随着那枚落入水里的鱼饵:“如果我说不呢。”
“你没有做选择的机会。”闻昱明语气温和,他没有摆出长辈说教的姿态,选用更平等的方式与闻昭交流:“三年前我帮了你一个很大的忙,人情是需要偿还的。”
闻昭脑子里的弦绷紧了,闻昱明说的话被风吹散,很久才飘进他的耳畔,一字一字印在脑海里。
“你以为你是怎么进的闻家?”
埋在心底的某种情绪被人用冰冷的金属钳夹住,混着血咬住肉,不管不顾地扯出来,再蛮横地扔到太阳底下暴晒,直到干枯拧不出一丝水分。
“所以你早就知道?”闻昭凝视着闻昱明,同他对峙。
闻昱明依旧是冷静的姿态,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也对,运筹帷幄的军师不会慌张,只会在敌人的软肋上砍上一刀,趁对方露出马脚时给出致命一击。
“你伪装的确实很好,这点我承认,我到现在都没有查出关于你的其他信息,但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想瞒天过海,太难了。”
“所以我帮了你一把。”
闻昭眯了眯眼,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个陌生的人,问出第二句为什么。
“我说了,人情是需要还的,我欠薛家一个人情。”
商人的精明让闻昭感到可笑:“所以你要我和薛澈订婚来还这个人情,即便我是假的。”
“真真假假,谁知道呢?”闻昱明不以为然,“大家都叫你闻昭,那你就是闻昭,没有人会在乎这些。”
上位者的首肯就是事实。只要闻昱明说他是闻昭,那么他就是闻昭,没有人会怀疑,也没有人敢怀疑。
“闻觉呢?他不行吗。”
“他太单纯,太固执,我不想让他掺和进来。”
所以闻昭是被选中的那个倒霉蛋。
多可笑,被自己的父亲选中卧底进闻家,被闻昱明选中偿还薛家的人情……还有吗,在他眼睛盯着一个方向的时候还有谁躲在他的背后虎视眈眈?
“你不怕我别有所图吗?”
闻昱明对上闻昭的视线,很浅地笑了一下:“你看这桶里的鱼,水这么浅,你会担心它跳出去吗?”
“唯一的变数是闻觉,我没想到他会对你这么上心,做出蠢到令人发笑的事情,你比他清醒,应该知道继续下去于你于他都没有好处。”
闻见山和梁苼走到湖对面,朝垂钓的两人挥了挥手,遥远的距离挡不住挂在脸上的热情笑容,在太阳底下格外刺眼。
“你不会愧疚吗。”
瞒着所有人,亲手促成家庭美满的假象。
“为什么会愧疚,这三年不是相处得很好吗?”闻昱明收起鱼线,“一开始我确实有过这种担心,但你比我想象中做的要好,我经常从他们口中听到对你的夸赞。”
“甚至闻觉也不例外,他很珍惜你。”
多年前闻觉千里迢迢从欧洲赶回来,冲到书房与他争论的场景再度浮现在脑海,记忆中一向乖顺的侄子完全变了个样,像一头发疯的野兽,露出獠牙朝他嘶吼。
那是闻昱明第一次动手打闻觉,花瓶的碎裂声没有唤醒他的理智,反而加剧严峻的局面,闹得不欢而散。
“天上不会掉馅饼,任何事情都有代价,当年千方百计想进闻家的人是你,现在该配合联姻的人也该是你,有得就会有失。”
“所以标记薛澈是你的最佳选择,也是唯一选择。”
无力感汹涌地袭来,闻昭眼眶里漾开鱼尾摆动时的涟漪,预告着挣扎无效。鱼死不了,网也不会破,正如闻昱明说的,闻昭没有选择的权力。
“昨天薛廷原联系我,说你给了薛澈临时标记,”闻昱明停下摩挲指腹的动作,“你很聪明,在没摊牌之前就猜到我的打算,走在我安排的计划之前。”
“你该感谢自己,你的果断帮你赢了一个额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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