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得差不多时,迟岁钰刻意放慢脚步,赶在小倌开门前将他双手反剪,利落地生生制住,另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用尽为数不多修为,迟岁钰唇角溢血,那小倌更是挣扎着,简直比肥溜的鱼还难以控制住。
迟岁钰低声道:“房间里是你想引我去见的人是吗?在那么多人面前刁难我,要么摘我面具害我,要么引我到房间杀了我,手段真低劣啊。”
他眸光寒凝,本来找不到人就不高兴,还来个蠢货,真扫兴。
“你很漂亮,只是我再残废,杀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倌唔唔出声:“杀…我,你也活不了,迟少主,你今日注定会死。”
“迟少主还不知道吧,城主这次派来追杀你的,可是镜鸢阁的人啊,你逃不掉了,你会死得很惨。”
镜鸢阁在三州令人闻风丧胆,杀手仅七位,个个都是绝世高手,她们一旦接下雇主任务就从未失手。
迟岁钰:……
光是听着就叫人不太想活了。
迟岁钰不甘至极:“无妨,即使今日我注定会死,拉你陪葬也不错。”
他眼神一凌,唇角染笑,骨头脆裂的声音在掌中响起,小倌眼睛瞪得很大,满脸都是惊恐,气息消匿。
啧,还是青翎方便啊。
大门骤然开启,紧接着,一道混杂着殷红灵气的鞭子破空甩来,骇人至极,迟岁钰攥着小倌的尸体就挡。
他半跪地上,跟前是被一鞭子抽成血花的小倌,模样不忍直视,迟岁钰竭力让自己冷静,抬眼看她。
来人身姿飘逸,暗红双瞳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唇角勾出笑意,银朱束袖罗裙称得她轻慢又矜贵。
她收回长鞭,步步走近,明明身形纤细,威压感却扑面而来,迟岁钰尽管拿小倌挡下一击,仍旧吐了血。
“在下镜鸢阁第一杀手别芜,奉魑夜城主之命,来取少主的头颅。”
下颚被长鞭抬起,面具碎裂,那双红瞳犹如看死人一样凝视着他。
“少主真如传言所说一样,长得不错,摘了头挂在墙上,会更不错。”
脖子突然凉凉的。
迟岁钰:“你等等。”
别芜:“?”
迟岁钰:“仇逍给了你多少?”
别芜古怪地瞅他:“你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有钱不成?”
他们虽在九楼顶层,可动静依旧吸引了不少人,人群声繁杂,离得或远或近,没有不怕死的敢太凑前。
“那不是少主吗?”
“他怎么还有脸回来?!”
“真晦气啊,呸!”
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袭来,迟岁钰无心去看他们,他不能死,死了满门冤魂在地下如何安宁,他不想死后下地狱看见他们失望的目光。
所以……
对不起了任宴疏。
迟岁钰毫无畏惧,掷地有声。
“我迟岁钰与三州最大黑市风溯舟的主人,离夙公子情投意合,他不久之前救下我,每日给我喂药,抱我去泡药浴,对我万般珍视,爱惜。”
“三州谁人不知他堆金积玉,富甲一方,仇逍能给你的不论多少,他都能给出十倍赎我的命。”
“你若在这楹雪楼杀我,不仅他不会放过你,他身边养得跟死侍一样,旭尘州从前战功赫赫的将军言琅,也一样不会放过你。”
他自己没有筹码,只能把说得上的身份地位都口不择言地都搬上来,颠倒事实换一线生机。
跟任宴疏的合作没着落,甚至人都不在楹雪楼,找遍整整九楼不见踪迹,他难道还真奢望他明天出现吗。
这次没人会救他,可他不能死。
周围人声愈发嘈杂,无数道或怀疑,或惊讶的视线投向他,可突然之间,尽管离得远,迟岁钰还是嗅到了清淡却让他无比羞愧的荼靡香。
他甚至不敢回头。
僵着脖子,复而攥紧拳,迟岁钰正欲回头之际,眼前落下一抹白,若霜雪般色彩的帷帽被任宴疏戴在他头上,长纱垂落,将腥风血雨阻隔。
他感到任宴疏环着他肩,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扶起。
任宴疏看向解千胥。
解千胥垂眸:“别芜姑娘,请随老夫走一趟,方才迟少主允诺的十倍赎金,我们公子自是愿意出。”
他们还说了什么,迟岁钰都听不见了,任宴疏环着他,臂膀宽厚,将他半护在怀中,人群散在两边,默不作声让出一条道路。
“切,就算是有离夙护着又能怎样,他有钱可修为一般啊。”
“我看啊,这两人早晚得死一块,做对共赴黄泉的苦命鸳鸯。”
“是啊,少主命不久矣,怎么看都活不长了,哎,你们说到时这离夙公子会不会为他殉情啊!”
嬉笑声不断,刺耳至极。
迟岁钰皱紧眉,刚想辩驳耳朵就被一双手轻轻捂住,他听到任宴疏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
“……别听。”
霎时间,迟岁钰热泪盈眶。
明明赌赢了,可他不开心。
.
清冷皎洁的圆月今夜格外美,泛白的光落在屋檐上,入目之处纵览层层叠叠的青瓦楼阁。
狐裘大氅披在肩上,隔着帷帽,迟岁钰偷偷将脸擦干净,平息半晌才问:“你今日去哪儿了。”
任宴疏没看月亮,掀起长纱:“解千胥近日对你颇有敌意,熬得药比往日差了许多,不太细心。”
“浮荼仙域不久前有位医仙下山避世隐居,你昏迷的时日我派人暗中寻她,得知她在逸桑才落地此处。”
他毫无征兆地靠近,迟岁钰不知道会不会被看出方才哭过,忙不迭地别过头,又被掰回去。
任宴疏继续道:“今日我寻到她的住处,想花重金请她来为你瞧瞧,不过吃了闭门羹,她不要钱。”
“你说稀不稀奇?”
迟岁钰眨眨眼,哇了一声。
“好稀奇。”
任宴疏呀了一声,凑得更近。
“你眼睛怎么红了?”
迟岁钰吓得差点摔下去,又又又捉弄他,任宴疏哪哪都好,怎么这个爱整他的毛病反复无常的。
他面无表情将他推开:“我看是风太大,吹得你眼睛都瞎了。”
任宴疏将目光投向圆月,半晌不语,静得出奇,唇角无声掀起弧度,轻声道:“很久以前,是瞎过。”
“什么?”他声音太小,迟岁钰没听清,故而转了个话题:“所以你不生气了,愿意跟我合作,帮我解毒还有修复灵根吗……”
声音越来越没底气。
如果今日任宴疏没来,他的一通瞎扯没人会信,任宴疏偏偏来了,还将自己掩面的帷帽给了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认下那些说辞。
什么情投意合,都是他胡诌的。
他们哪里来的情投意合,任宴疏做这一切,他…他做这一切……
迟岁钰没法自欺欺人了,他想骗自己他不过是为利,可哪个商人会蠢到为未来连能不能真正到手的利益,就心甘情愿被拉下水。
与他同溺无尽沼泽,哪怕前路危机重重,也担下的从容自若。
迟岁钰没勇气深究,有些时候话说明反倒会破坏平衡,他只想留住现在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任宴疏嗤笑:“你想得倒美,谁说我不生气了,谁说我又要帮你帮到底了,迟岁钰,我很善良吗?”
迟岁钰疯狂点头。
就是善良,还很温柔体贴,不过间接性突然发难而已,没啥大问题,常人就没有不生气的。
生气多正常,任宴疏就多正常。
任宴疏:“呵。”
迟岁钰不会哄人,他也不喜欢示弱,从前矜贵日子过惯了,连青翎生气他都不理的,只会拿吃得砸它,砸到它忍不住开吃为止。
嗯……
他总不能砸任宴疏吧。
“逸桑有种糖叫夕酥,我今日翻了九楼找你,一楼摆着几盘这个,我顺了几颗,老鸨看见给我其他一袖子糖我没要。”
迟岁钰尴尬回想当时场景,才发现那些糖不用银子换,他又没银子,乾坤袋这种东西早没戴身上了。
像银子金子,施法可变不出来。
他以前不逛花楼,觉得顺几颗应该不会被打吧,被发现也没关系啊,让任宴疏结账,反正是给他的。
“这个最好吃。”
任宴疏摁下他递糖的手。
迟岁钰:“……”
不吃算了。
任宴疏:“有一个条件,你若不答应,我依旧不介意像你此前说的,放任你死不去管你。”
迟岁钰嚼着糖的动作顿住,好熟悉的感觉:“不会又是签契吧?”
“不签,只是若你有朝一日被我发现有事撒谎骗我,你就需得……”任宴疏忽然很近,靠在他耳畔。
“听话乖巧,任我随意处置两个时辰,不得反抗,不得抱怨,期间违背就重新算时辰,如何?”
迟岁钰脑子里闪过言琅一瘸一拐的身影,那么多鞭伤,鲜血淋漓的,言琅那次果然是被任宴疏打的吗。
他纠结着,这条件总比签契好。
“成交。”
被打一顿而已,他不撒谎不就行了,撒谎不被发现不就行了,迟岁钰可不怕受伤,伤总会好的。
任宴疏指尖微蜷,方才的郁气尽数消散,答应得这么轻易,也好,慢慢养好,再细细算账。
迟岁钰:跟你们讲,离夙他人好善良的!
言琅:呵。
菘月: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碎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