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七活八不活”,这便说的是孕妇怀妊七个月产下的胎儿能活而八个月的婴孩反而不易成活。是以,自皇后娘娘孕期进入第八个月以来,御医淳于衍便日夜看顾在皇后身边,生怕有任何闪失。
已有八个月身孕的霍成君腹大如箩,行动已多有不便,但为着顺利产子,淳于衍每日都让瑾儿和采薇等人扶皇后到院中走动几回,可这每次的行动对于霍成君来说恰似负泰山而行,因而很是抗拒,这不今日午后,用过膳食,该到出门的时候,便犯起了懒,躺在软榻上使起了性子:“淳于大夫,我刚刚用过膳,还走不得路呢。”
“娘娘,午膳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您不能再推迟了。”淳于衍耐心劝道。
“这不是还差着半刻钟呢嘛,”霍成君瞥了眼身旁的滴漏,“我就再躺一会儿。”
“娘娘,您多走动方能顺利诞下龙子啊。”淳于衍道。
“可是我实在是不想动……”霍成君仍旧闭着眼睛不愿意起来。
看着不动如钟的皇后,淳于衍实在无着,只好让采蘋去请上官夫人。这个时候也只有上官夫人才能劝得了皇后了。
正说话间,张嬿和上官宜便踏步而来。淳于衍急忙上前道:“上官夫人,您可来了,快去劝劝娘娘吧。”
“皇后娘娘又犯懒了?”上官宜探身向内室问道。
“莫要乱说。”张嬿急忙拦住心直口快的上官宜,快步向里间走去,看到皇后此时正似春睡海棠般懒洋洋地倚在软塌之上,走上前,行了觐见之礼。
“见过上官夫人和张少夫人。”瑾儿和采薇等人看到张嬿和上官宜福身行礼。
“嬿儿姐姐你们来了。”看到来人,方才还闭目养神的霍成君立刻兴奋地坐起了身子。
“皇后娘娘您怎么还躺着呢?”上官宜说道。
“我倦着呢,待会儿再出去嘛。”霍成君笑着道。
张嬿上前将滑落的绒毯拉起,盖住霍成君的身子,又握了握她露在外面的双手,暖暖的,看来被照顾得很好。
“嬿儿姐姐,您替我跟淳于大夫说说嘛,我就再待一刻钟便去。”霍成君紧紧抓住张嬿的双手,央求道。
张嬿没有言语,只是抬手将霍成君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又探了探其颈后,略有潮湿,想必是方才出了汗。
“上官夫人,皇后娘娘一向最听您的话,请您替奴婢劝劝吧。”淳于衍突然跪到地上:“只要娘娘愿意出去,奴婢就算舍了这副残躯也值得。”
“呀~娘娘每日都要出去几次,淳于大夫你有几副残躯可舍啊?”上官宜调侃道。
“奴婢承了夫人的恩情,愿为皇后娘娘肝脑涂地!”淳于衍说着便直往地上叩头,额头触硬地发出“砰砰”的响声。
“淳于大夫,你这是做什么,”张嬿立刻去搀淳于衍,“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别磕坏了。”
“不,娘娘不出去,奴婢便一直磕下去……”说着淳于衍又“砰砰”磕了三下。
“又来了……”霍成君无奈扶额,冲身旁的采薇、采蘋递了个眼色,二人急忙上前拽起淳于衍。
“你们别拉我……”淳于衍挣扎道:“奴婢不能愧对显夫人的大恩啊。”
“不要提我娘,”霍成君突然高声道:“我娘连我都不管了,还顾得了你吗?”
淳于衍被皇后突然的发怒惊得瘫坐在地上,口中讷讷不敢言。
“好了,我的皇后娘娘,”张嬿轻轻抚着霍成君高隆的腹部,劝慰道:“你现在可动不得气。”
“嬿儿姐姐……”霍成君言语中已经带了几分哽咽:“你说我娘到底怎么回事嘛,都一个多月了,还不来看我。”
“前日陛下不是传信说大将军的身体尚未康复,夫人要照顾大将军么。”张嬿安慰道。
提到父亲,霍成君担忧道:“我爹他今年似乎比往年病得厉害些,这都好几个月了,也不见好,我真的好怕他……”
见皇后眼含泪花,张嬿急忙劝道:“您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陛下不是说了么,大将军只是年纪大了,加上今冬比往年冷了许多,故而病情拖久了些。待开了春,天气回暖,想必大将军的身体也就好转了。”
“可是我真的很想回去看看我爹。”霍成君道。
“娘娘您现在的首要之职乃是好好保胎,为陛下、为大汉平安诞下龙嗣。这也是大将军的殷殷期盼。”张嬿道。
“龙嗣、龙嗣,又是龙嗣!”提起这个,霍成君才消不久的怨气忽的又起,“嬿儿姐姐,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只知道龙嗣,一点都不关心我呢,难道我今后就只能为龙嗣而活吗?”
“怎么会呢?”张嬿将霍成君轻轻搂在怀中,说道:“我们的皇后娘娘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皇后,无论是陛下还是大将军,都将娘娘视为掌中珍宝,天下不知有多少男子为娘娘的风姿所倾倒,谁敢忽视我们风华绝代的一国之母呢!”
张嬿的话让霍成君禁不住红了双颊,将脸埋在张嬿胸前,害羞道:“嬿儿姐姐,你惯会拿好话哄我。”
见皇后心情缓和,张嬿抬手示意淳于衍起身,退至一旁。
“那皇后娘娘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呢?”张嬿捧起霍成君的脸颊,认真道:“陛下临行前可是特意警告臣妾,说若是他的君儿有任何闪失,臣妾便再也见不到上官了,臣妾的熙儿尚不足三岁,可不能没有父亲。”
“哼!”听张嬿提到陛下的话,霍成君泛起娇嗔:“他惯会威胁人。”
“那是陛下爱您。”张嬿笑道。
“嬿儿姐姐,你是不是很想念上官啊?”霍成君轻声问道。
被霍成君这么问,张嬿心内忍不住一阵酸涩,但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道:“臣妾奉皇命侍奉皇后娘娘,一心全在娘娘身上,哪里有工夫想他。”
“真的不想?”霍成君望向张嬿,似乎想透过她的双眼看到她的内心。
被霍成君盯着,张嬿面上生热,微微低了下头,道:“真的没有。”
“怎么没有?你忘了你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的事了?”一旁的上官宜忍不住道:“我都听到好几回了。”
“我哪有。”被点破阴私,张嬿面上有些挂不住,急忙否认。
“娘娘面前,你就不要瞒着了,”上官宜道:“这大半年来二哥连封信都没有,也不知他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别说了。”张嬿怕再引起皇后情绪跌宕,急忙阻止上官宜。
“皇后娘娘,您是知道我二哥的,他自幼与您一起长大,对您一直是敬重的,虽然当年与您几成连理,可是自从……自从二哥知道与娘娘您无缘后,便再不敢生非分之想。”上官宜越说越激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娘娘您替二哥向陛下求个恩典,赦免了他的不敬之罪吧。”
“你这是做什么?”张嬿生怕惊了驾,欲拦上官宜,反而被上官宜拽着一起跪了下来:“你也跪下求求娘娘。”
“你们快起来。”霍成君急欲下榻,无奈身子沉重,差点跌落下来,惊得身旁的采薇和瑾儿急忙去扶住皇后。
“娘娘,二哥对陛下、对大汉的忠心天日可鉴,就请娘娘看在昔日情分上,为二哥求个情吧。”说着上官宜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张嬿也跟着磕在地上。
“此事都怪陛下心窄,总是为着一些莫须有的小事迁怒他人,我也曾向陛下解释,可陛下非但不听,还疑我牵系上官,根本不允我开口,我……我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霍成君郁闷道。
成君如此说的确不是推诿,无论是皇太后千秋宴上还是帝后大婚时,陛下都因为皇后为上官求情而大发雷霆。对此,张嬿也是知情的。现今能跟陛下说得上话又不至触怒他的还有谁呢?
正思索间,采苓来报:“启禀娘娘,皇太后娘娘派来的宫娥已经到了,正在殿外等候。”
“让她们进来吧。”霍成君吩咐道,又让采薇和瑾儿将张嬿和上官宜搀扶起来在一旁落座。
片刻之后,六名宫娥在采葑的引领下碎步而来,有年长的嬷嬷,也有年轻的小宫女。众人来到皇后面前,恭敬地行了觐见之礼。
霍成君示意她们起身,问道:“你们都是在长乐宫伺候的吗?”
“回禀皇后娘娘,婢子们有往年侍奉前朝有出老太妃的,也有近来在太医院学医的女医,此番乃奉皇太后娘娘懿旨前来伺候娘娘。”领头的一位年长的嬷嬷回道。
“多谢太后挂念,你们先下去安顿吧,日后便听瑾姑娘儿的指派。”霍成君道。
“喏!”众人应道。
瑾儿上前仔细看过六人,发现昔日的姐妹小琢也在其中,旧友重逢,自然欣喜万分,但面上不敢表现,只向小琢悄悄递了个眼色,然后对众人道:“皇后娘娘如今已有八月身孕,最是精贵的时候,你们既然受了太后指派,日后行事务必万分的小心,不可有半分懈怠,明白吗?”
“喏!”众人应答。
“好,这便随我下去吧。”瑾儿道。
“奴婢拜别皇后娘娘。”众宫娥跪拜。
待宫娥退出后,张嬿说道:“皇太后对娘娘您当真是无微不至,这还不到两个月,已经前前后后派了好几拨人了。”
“是啊,太后可是比我娘还疼我呢!”霍成君骄傲道。
“太后最宠你了,旁人哪里能比得了啊。”上官宜故意气道。
“你们冬郎满月的时候,太后不是还赏赐了长命锁嘛?你可不能没良心。”张嬿点了下上官宜的额头道。上官宜与张彭祖之子张临,因生于孟冬,便取了乳名儿唤做冬郎。
被皇后这么一说,上官宜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忸怩道:“我哪里敢忘记,太后心中其实一直记挂着娘家人呢。”
“我怎么没想到呢?”上官宜突然眼冒金光,兴奋道:“我们可以去求求太后啊,太后幼时最爱缠着二哥玩了,一口一个‘二叔’叫得可亲呢,想必太后会看在血缘亲情的份上为二哥说句好话。”
“太后娘娘?”张嬿内心有些踌躇:“太后六岁便入了宫,而且自那之后便再也未见过上官,幼年的记忆怕早已没有了。”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上官宜急切道:“况且陛下对太后娘娘一直敬重有加,应当不会拂了太后的面子。”
“可是太后自陛下登基后便深居内宫,再也不过问外面的事,我担心……”张嬿颇感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看向皇后,却看到她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思索这个主意的可行性。
“皇后娘娘……”张嬿试探着叫了声沉思中的霍成君。
“就跟太后说是熙儿想爹爹了,熙儿是太后唯一的亲堂弟,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霍成君兴奋道。
“这是个好主意!”上官宜随声附和道:“还是皇后娘娘聪明!”
“那是!”霍成君得意道。
“可是……”
“你究竟想不想团团圆圆过这个年了?”上官宜打断张嬿的话道。
“嬿儿姐姐,你就别犹豫了,”霍成君安抚道,然后对一旁随侍的采薇道:“你去告诉赵将军,就说上官夫人此次随长安特使回京,请他务必妥善安排。”
“喏!”采薇领命,福身退下。
“等等……”张嬿起身想拦住采薇,却被霍成君拽回软塌:“就这么说定了。”
“我走了,谁来照顾娘娘您呢?”张嬿道。
“怎么?就你一人会照顾啊,我们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上官宜嗔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嬿急忙解释。
“行了,我知道你放不下我,”霍成君握住张嬿的双手安慰道:“你放心,有淳于衍和这么多宫人,我没事的。”
“他们的话你可从来不听。”张嬿故意板起脸道。
“我保证今后一定听大夫的话,她让我几时用膳我便几时用膳,她让我几时出门我便几时出门。”霍成君伸出一只手“发誓”道。
“淳于大夫你可听清了?”张嬿对身旁的淳于衍道。
“奴婢听清了,多谢皇后娘娘,多谢上官夫人!”突然得到皇后的保证,淳于衍自是万分欣喜。
“有我在这儿监督,若皇后娘娘不听话,我便立刻修书一封送到宫中,请皇太后治你。”上官宜立刻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向太后告状的。”霍成君道。
“既如此,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外面走走了?”张嬿站起来,对霍成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啊?我还没歇息够呢……”霍成君还想耍赖,但碍于有言在先,也只好起身了。
“淳于大夫,娘娘此次需要走多久啊?”张嬿问道。
“回上官夫人的话,娘娘今日只出去了一次,须得一炷香的工夫才够。”淳于衍答道。
“好,那我们便去园内看看梅花吧,此时开的正盛呢。”张嬿道。
霍成君从榻上起身,采蘋、采葑赶紧上前给皇后披上狐裘、递上暖炉。张嬿为皇后系上狐裘系带,戴上风帽,又拢了拢下摆,确保将皇后的腹部遮严实了,然后轻轻摸了摸高高隆起的下腹,欣慰道:“孕肚尖尖,定会得男,这回陛下可得高兴坏了!”
“哼,谁管他高不高兴,我就要生个女儿,到时候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霍成君娇嗔道。
“又说胡话了,”张嬿轻轻捏了捏成君的鼻头道:“陛下如今子嗣单薄,你得先生几个小皇子,然后才能考虑小公主的事。”
“我不管,我就是要先生个公主。”霍成君撒娇道。
“依我看,生公主也很好,正好嫁我家冬郎。”一旁的上官宜接话道。
“怎么哪儿都有你的好处?”张嬿笑着拍了一下上官宜的手臂。
“那怎么啦?我家冬郎生得玉树临风、器宇轩昂,难道还不能配个公主么?”上官宜傲娇道。
“三个月的娃娃能看出什么器宇轩昂,长大后怕跟小叔叔一样是个混世魔王吧?哈哈……”张嬿说完,搀起霍成君便走出内殿。
“等等,你说谁是混世魔王呢……”上官宜“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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