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楚知默要抽出剑的那一刻,濒死的裴寂也再次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火光电石间,窒息在他们之间蔓延。
裴寂也冷厉的眼神像一把刀子撕扯了她强撑着的勇气,飞溅的水声渐渐被拉回,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身处何处。
再望向裴寂也那双深邃的眼睛时,她仿佛从里面看到了面目狰狞又理智全无的自己,被吓了一哆嗦。
被钻心刺骨的疼唤醒的裴寂也目光灼灼地盯着站立在他跟前的人,难得皱了眉。
他现在浑身脱力,四肢早已经不听使唤,他从未如此狼狈,而见证了他的狼狈的人,没想到会是小皇帝。
这个他从未放在眼中的人。
从楚知默掏出烟雾弹时,他就知道之前是他小看了面对他时,永远都是那副不争气的窝囊皇帝。
哪怕他刚才意识模糊,却仍旧记得临危不乱拉着他逃命的人。
楚知默,绝不是被丞相养废了的兔子。
这是第一次,裴寂也对一个人的好奇达到了巅峰。
明明已经没有力气跳动的心脏,在望向那张布满了憔悴和恐惧的脸时,骤然剧烈得跳动起来,
如同洞穴外奔腾喷薄的瀑布,给他岌岌可危的意志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力量。
他实在太想知道了,短短两年,楚知默如何在左高卓的眼皮子底下活成了如今的模样。
丝丝凉意从楚知默脸上传来,她抬手摸了过去发现是瀑布溅进来的水滴。
回过神,面前的裴寂也再次昏了过去,
一口气堵在她的胸口,让她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撞上了山壁,再次跌坐在地。
她没有再分出眼神给裴寂也,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差一点,她差一点就杀了裴寂也,
差一点,她所有的计划毁于一旦。
她从未低估过仇恨的力量。
无论是薛霜梧还是她,仇恨都让她们坚不可摧,但也使她们面目全非。
但这是她第一次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眼眶湿润得厉害,可她不想哭,懦弱的人总有资格逃避和退缩,但却没有资格祭奠亡人。
一步一步来,她试图这么安慰自己,可心脏还是一抽抽得痛,
她知道,这不是为了没有杀了裴寂也,而是太过想念亡者了,想念到她独自一个人活着的每一刻都觉得难以呼吸。
耳边水声不断,楚知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身体被过度透支带来的后劲儿让她吃尽了苦头。
最后找到他们的是谢既明,其实谢既明赶到破庙和她拉着裴寂也逃走几乎是前后脚的事。
所以她和裴寂也都活了下来。
裴寂也的伤口太深,不应搬动过多,所以他们最终都在大兴善寺住下来养伤。
跌宕起伏的一晚终于过去了。
她再醒来时便是迎着新一天的朝阳,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时,让她冰凉的手脚暖和了不少。
赵齐守了她一夜,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了起来。
“朕睡了多久?”
见她醒来,赵齐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陛下没睡多少时辰,天才刚亮。”
开口后才发现她的嗓子干涩极了,喝了两口茶水也没缓过来,但好歹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随即眼前闪过裴寂也的脸,让赵齐把谢既明找了过来。
只是赵齐没找到人,最后无功而返,等谢既明来时,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一半。
漫天火红映照在寺庙的墙上绚烂极了,洋洋洒洒,不知不觉就将人看了进去。
谢既明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
背薄如纸的小皇帝一身素衣坐在窗前,胳膊上包了厚厚一层,瘦削的脸庞望着窗外出神,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思绪。
薄得就像是画中人。
“陛下。”
他出声将人唤回神,楚知默见来人是他,飞速收回的慵懒和惬意留了尾巴,
“来了。”
因为受伤而有气无力的声音多了点慵懒的钩子,谢既明平时见多了楚知默的一丝不苟冷和冷脸,突然有点不适应。
她的嗓子还有些干,随手喝了杯茶,可等茶都喝完了怔愣在原地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谢既明哪次来不是风风火火,头一次这样安静还真让她觉得奇怪,
抬头就见人抿着嘴不说话,神都不知道飘儿去了。
她略带不解的叫了他的名字,这才把人的魂儿喊了回来,
“想什么呢?”
魂回来了的人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楚知默没空陪他玩猜谜语的游戏,便问起了昨晚之事。
提到昨晚谢既明这才彻底回过神,
昨晚分开后,没多久他就赶到了,却没有在破庙里找到楚知默,吓得他背后直冒冷汗,
尤其是在看到地上的血迹后,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害怕小皇帝被当时跟在他们身后的家伙杀了。
在他强压着不安顺着血迹追上来时,正好撞上漫山遍野搜查他们的刺客,
那些刺客并没有想要留下她和裴寂也的活口,楚知默不认为会是裴寂也的试探。
“留活口了?”
谢既明难得拉下来了脸,“没有,嘴里都藏了毒,当场自尽了。”
随即他又补充道,“但都是秃头。”
这么大一批人,藏在哪儿?谢既明将大兴善寺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异常。
他们不可能不吃不喝凭空出现,一定还有他们没有发现的据点。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思,思绪一团乱麻,
这么僵着不是办法,楚知默随手打发了谢既明出去继续查,
谢既明刚要离开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昨晚那场大火烧死了一个人,”
烧死了人?
“就是冲进了太庙的疯女人。”
说起疯女人,楚知默的头又疼了一下,祭祀时,了缘和疯女人出现的时机也很巧妙。
她将疑惑和谢既明说了一边,“你去查查,那天放那疯女人进来的人是谁。”
谢既明走后,楚知默抱着满肚子不解独自坐在窗边直到月亮升起。
如果秃头刺客当真是丞相藏在这里的,他为什么要贸然派他们去刺杀裴寂也?
谢既明抄了太常少卿是偶然,所以他们发现这件事的端倪并没有在幕后之人的计划中,
那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刺杀摄政王?反而露了他们的狐狸尾巴。
得不偿失。
若幕后之人真是丞相,他就应该能够料到刺杀不成功一定会被裴寂也纠察到底,
想来想去,楚知默都没有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难道,是丞相故意暴露的?
目的又是什么?
再说,他们两个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为什么又要突然刺杀裴寂也?
楚知默的脑子想乱了也没想清楚,直到被传膳来的赵齐打断思路,这才发现月上枝头了。
寺里的吃穿用度一切从简,简单的素食对受了伤的楚知默来说刚刚好。
自从她被查出中毒后,她的饭食暗中都有人看护,杜绝再被下毒的可能,
按张太医所说,她中量很少,说不出到底是怎么中的,甚至她很有可能是在哪里沾染上的也说不准。
但防范于未然还是有必要的。
毕竟,就连先帝都是折在这儿上的,她没理由重蹈覆辙。
晚饭后,楚知默的精神头也用光了,头昏沉得厉害,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来,强压着睡意,她问了嘴裴寂也的状况,
赵齐如实回答,“摄政王下午时便醒了。”
手边的烛火映在她的侧脸,将她整张脸的轮廓都照得柔和了不少,但耐不住她此刻拧着眉,
“他伤得那么重,这么快就醒了?”
不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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