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武僧都被除掉后,大兴善寺虽然沉寂了下去,却也没有荒废,
至于了缘,楚知默就直接将他扔在了大兴善寺,武僧既除,了缘的生死便也不重要了,她之所以愿意留下他的一条命无外乎还有些事,她很好奇罢了。
比如,当年宣明帝年间,武僧到底因何而生,密室中的死尸是谁,而那个疯女人又是谁,又为何而死。
只不过当时好奇的事,放在现在来看,已经微不足道了,
不过半年而已,楚知默的心态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
从前,她执着于看透每一件事的真相,想要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弄个是非黑白,而她也同样相信,是对,就是对,是错就是错。
也可能是生命走到了尽头,她突然就看开了很多,有些事,真相并不重要,对错同样不重要,甚至,结局也不重要。
当年宣明帝到底打了什么样的算盘,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埋在了历史的长河下,过多的追究只会徒增烦恼。
了缘依旧是楚知默她记忆中的模样,清秀的和尚没有因为被监禁起来而有所改变,仍旧是那副悠然自得的脸孔,
即使手戴枷锁,可却没有任何被束缚住的窘迫和不甘,
见到楚知默的第一面甚至有闲心与她问好,
“好久不见,陛下。”
影三跟在她的身后,虽然没有在大兴善寺中,可此情此景不由让她回想起了大兴善寺中的种种,
“大师,可知朕今日为何见你?”
了缘摇了摇头,望向楚知默的眼睛如同一汪清潭,带着透人的清澈和冷冽,能清楚地倒影出楚知默的面孔,
那双眼睛,楚知默很不喜欢,因为她总能在那双眼睛中看到自己心底最丑陋的模样,和最深的**,
尤其,是在了缘这样的人面前剖析自己,
人就是很矛盾的生物,明明双手沾满了鲜血,可了缘却始终端着了却尘缘道骨仙风的姿态,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俯视众生。
他配吗?
楚知默的脸色并不好,甚至态度也过于冷漠和敷衍,影三跟在她身边自然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见楚知默没有与他废话的打算,将早已准备好的账簿拿了出来,
小皇帝接过后反手推到了了缘跟前,
“既然大师不知道,那朕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当年,丞相曾雇佣武僧杀了一个刺史,不知你可有印象?”
了缘垂眼瞥了下账簿,随即抬头对上楚知默的视线,他唇角微扬,始终保持着那副完美的笑,
“前任凉州刺史,林栖。”
见他记得那么清楚,楚知默挑了挑眉,
“大师不光耳力异于常人,就连记忆力都如此超群。”
虽然没有一个字带着疑惑,但听着就是讽刺,
了缘那副假面没有一丝的崩坏,反而淡淡地笑了笑,
“陛下谬赞了,不是老衲记忆力好,而是只有丞相的嘱托,是老衲亲自出面的。”
他说的也没错,若每一个到大兴善寺雇佣武僧的人都由了缘出面,那他这个方丈每天什么都不用干了,光记账得了,
对于这个说法,楚知默接受了,随后接着问了下去,
“既如此,那大师还记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了缘在楚知默跟前从来都是有问必答,几乎没有犹豫,了缘就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其实也不复杂,左高卓花了一千两,只让他们办两件事,
第一件,杀了林栖,第二件,在林栖的身上找到一块令牌。
“令牌?什么样的令牌?”
了缘微微笑道,“鎏金鱼符。”
鎏金鱼符,能调动远在边关的长云军的兵符。
也就是说,太子将兵符暗中送到了林栖的手上,
如果当初真的是太子调动了长云军,那么也就是说,太子当年真的带兵围了宫?
难道是裴寂也已经控制了皇宫,所以他带兵解围?
可还是不对,若真是这样,为什么是左高卓暗中派人刺杀,想要夺回鱼符?
若按左高卓的立场来说,他绝对不希望裴寂也掌权,他更希望太子与他两败俱伤,然后从中得力,他一定会促使双方正面对上。
有哪里不对劲,楚知默觉得她好像被一团看不透的云雾所笼罩了,明明云雾时候已经透过来了光亮,可她就是穿不透,摸不到,
就差一点。
了缘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却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直到,他看到了楚知默骤然变亮的眼睛,那眼中似闪过一道光,这道光堪比黎明前划破天际的第一缕光,
楚知默强压着心头的悸动,“丞相是在太子兵变前命人杀的林栖,还是兵变后?”
了缘嘴角地笑容在她勘破真相的那一刻有所加深,似乎真的是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
“是兵变后。”
如果楚元廷真的要发动兵变,他为什么要选择远在嘉南关的长云军?
是他们能够任凭他驱使?
还是他有足够的信心能在不引起裴寂也和左高卓的前提前,将那么多的长云军秘密召回京都?
楚临川最后的确在紫宸殿躺了很长时间,如果说楚元廷真的早就准备地万无一失,他真的会那么轻易就钻进了幕后之人给他准备好的圈套?
楚元廷可不是傻子,无论怎么想,楚知默都觉得当年太子围宫之事事发突然,没有一点征兆,
不然,他不会匆匆将宸妃藏在城外的云隐寺,而是藏到更加隐蔽的地方。
既然这样解释不通,那么就换一个角度,
如果,长云军不是出楚元廷召回来的呢?
楚元廷察觉到可能要出事,匆匆传信给了林栖,希望他能远调嘉南关的长云军做好准备,
可没想到,长云军突然回了京都,兵临城下,楚元廷寄出兵符是事实,但在正午门前,被赶鸭子上架也是事实。
皇帝病危,皇宫被围,长云军授命于太子,而太子也到正午门。
每一步都恰好,每一步都早已为楚元廷准备好了。
“正午门是陷阱。”
当时楚元廷说的话,突然在楚知默的耳边不断回响,原来,是这个意思。
正午门,就是一场专门为他设计好的陷阱。
有人借楚元廷的名义早已将长云军调回了京都,想必,也一定告诉了他们京都异变,速护东宫入宫护驾之类的话吧。
长云军忠心耿耿了一辈子,京都有难,怎么可能不回?
但他们没想到,事后却找不到了真的鱼符,
这个圈套唯一一个漏洞就是太子真的寄出了鱼符,只不过慢了他们一步罢了,
虽然太子已死,没人会在追究,可终究是个隐患,所以幕后之人才会追查鱼符下落,最后,灭了林栖的口。
想来林栖看到鱼符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太子中计,长云军回京是个圈套,所以不顾一切,私自回京想要为太子通风报信,其实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随后,死在了半路。
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楚知默的心中无限的悲凉,她曾幻想过无数次为太子查明真相时,自己会是何等的激动,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心中确实悲凉至极,可也却平静得吓人。
没有跳动的心脏,没有沸腾的热血,没有大哭大闹的痛哭流涕,
只有对一个雅正贤明的太子死于此等计谋的不甘和悲凉。
这个计谋高明吗?
不高明,甚至漏洞百出,
长云军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被调了回来?既然他们没有太子的鱼符,为什么会轻易相信皇宫被围的事实呢?
因其战败于晋,统帅回京述职,军中无人镇守,只有对国家掌权人对他们无情的失望和愤懑,
所以他们轻易的相信了一个皇宫失守的谎言,期盼掌权者没有对他们如此无情,只是受人胁迫,带着这个让他们满怀希望地可能,和一腔爱国之心,千里奔赴皇宫,死在了他们的故乡,他们的国家。
死在了他们拼命守护之人的权谋之下。
楚元廷呢?
他没有料到与他血脉至亲帝王的猜忌和无情,甚至,在长云军围宫的那一刻,也真的相信过皇帝被挟,拼命反抗过,
或者,也许他觉得皇帝回相信他的一片赤诚之心,相信他和长云军是被人算计,所以真的带人进宫,想到与皇帝言明真相,
可无论他是怎么想的,在他踏进正午门时,等待他的就只有冷剑和禁军。
自古最是薄情帝王家,
可惜,楚元廷没有继承楚临川的冷血和薄情,
最终将自己送葬于皇宫。
楚知默再找回自己声音时,嗓音沙哑,她以为她自己足够镇定去面对真相,可她还是高估自己,
“鱼符呢?你们交给了丞相?”
这次,了缘给他的答案却出乎了楚知默的意料,
没有,
虽然人已经被武僧截杀了,但他们并没有在林栖身上找到丞相所要的鱼符。
“没有?”
林栖将鱼符藏了起来?
想到这种可能性时,楚知默浑身的毛孔全都战栗了起来,
林栖既然能得到楚元廷的赏识,也说明他不是个碌碌无为的官员,
既然他已经料到了这是个圈套,而长云军早已进京,他若带着鱼符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反而证明了楚元廷有调兵之心吗?
若他已经想到了此去恐怕有去无回,那么鱼符在他身上岂不成了他和太子的催命符?
将鱼符藏起来,日后,能有将一切翻盘的可能也说不定!
林栖,林栖,林栖,
天下之大,一块小小的令牌如同沧海一粟,他们又能到哪里去寻找呢?
楚知默骤然抬眼,
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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