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某短视频平台爆过一个话题→#算了和你们城里人说不清楚#。
宋夕午休期间刷到高赞视频忍不住在工位笑出了声,心想还挺写实的,跟她老家有的一拼。她点了个红心又刷了一会儿抽象评论便没再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那则视频的影响,戴上眼罩闭目养神后没几秒,她忽然就记起了五年前拿着通知书坐车离开家乡时的磕绊狼狈。
收到南大录取通知书,然后第一时间奔赴南城,并非宋夕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
反之,她做很多决定都会深思熟虑。
按照前阵子做的性格测试来看,她应该算J人?
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做,她会计划得清清楚楚,然后一丝不苟地完成,尽量不出错。
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太小,只有十八岁,又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即便计划还算周到,还是出了不少糗。
同那则视频一样,她赶去市里车站也经历了“千辛万苦”。
宋夕还记得自己当时带了两个行李箱。
一个箱子塞满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还有一个箱子塞满腌制食物和生活用品,身上还背着一个重得能将她的腰背压弯的迷彩包。
那一天,她扎着低马尾,穿着海蓝色短袖衫和褪了色的牛仔裤,脸被太阳晒得通红,一眼看去,像极了去城里找班上的打工小妹。
其实这么说也没错,她本就打算到了南城后找份兼职。
当时市里的车站老破旧,没有电梯。
她推着行李箱下楼梯时不小心打了个滑儿,连人带箱子滚了两圈差点把鼻子摔塌。顾不得疼痛慌慌忙忙爬起来,见箱子没什么事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没等这口气舒完,各路打量的眼神投了过来,有心疼,有要不要帮个忙,还有低低的嘲笑……她咬了咬唇,连同那些人对视几秒都做不到。旁人说了什么,也尽量不去听。
为了不再摔倒,快十米的楼梯,她来回走了三趟才将箱子运下去。
等把行李箱推进火车后,她意识到方才的狼狈,只是开始。
按照要求她必须将行李箱放到车厢上层架子上,以免挡了道,可是细胳膊细腿的她勉强只能把身上的迷彩包送上去。
于是那一刻,手上的行李箱不再是箱子,而是一座山。
她抬不起来的山。
望着那座“山”时,宋夕蓦地想到了秦朝。
想到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又一身蛮劲,将行李箱送上架子肯定很轻松。至少不会像她这样咬着牙费力托举,脸都胀成猪肝色却仍然放不上去……
第一下没送上去,后面几乎不可能了。宋夕举着箱子的手臂越来越抖,甚至就连没什么肉的脸也在跟着颤抖。
抖动之际,行李箱歪了歪。
这一歪再不受宋夕的控制,她“啊呀”了一声。
旁边座位上的男人早就知道她的箱子会掉下来,在她惊呼之前就已经躲开了,指着她骂:“我靠你能不能小心点啊!”
宋夕没去在意被行李箱车轮蹭红的手背,慌忙朝他道了个歉。
许是看不下去了,那人搭了一把手。刚一拎,脸上现了悔色。
“这么重啊……”他说。
“嗯。”宋夕点了点头。
那人有些骑虎难下,嘀咕:“一起啊。不然还指望一个啊。”
“好。”宋夕忙应,“一起。”
两人合力抬上去后,那人甩了甩手,目光看到另一个箱子后,拧着眉说:“还有一个?搬家呢这是。搬不动就别带这么多东西,烦死了。”
“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宋夕羞得脖子都红了。
“你来?你别砸死我!”那人烦躁地催促,“快点快点别耽误时间!”
宋夕没再说什么,两人艰难地把另一个行李箱送上架子。等箱子摆好之后,宋夕躬身朝他道了歉,又郑重说了句:“谢谢你,我请你喝水。”
对方可能没料到她会这么正式道歉和道谢,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没事,不需要。”
“要的。”宋夕小声说。
乘务员推着餐车走过来时,宋夕买了一瓶水。考虑到对方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她又买了一袋零食,一起放到了他的桌架上。
那人也没再客气,毕竟两个大行李箱真把他累着了,吃她一袋零食就当给自己补体力了。
可能是经历了这一茬,那人吃着零食问她:“你到哪儿下车?”
宋夕:“南城。”
“大城市哎,”那人说,“去干嘛?打工吗?”
宋夕:“……嗯。”
“成年了吗?”
“……嗯。”
“交个朋友?”
“……”
对话到这里结束。
那人嗤了一声,没有聊下去的兴头了。
宋夕更没有,见他把零食吃光水也喝了,心头的歉疚缓了些许。
之后五个小时的车程,宋夕抱着迷彩包看着窗外,盹儿不敢打,厕所不敢去。
怕身上仅有的一千块钱掉了,怕身份证掉了,最怕弄丢录取通知书。
等到站后,腰酸背痛得她能厥过去。
但不能厥。
她还得找住处。
因为太晚,她从南城南站打了辆车,直接打到了南大,然后在南大附近找了个旅馆。
学校附近的旅馆相对来说没那么贵也安全一些,宋夕把行李箱放好之后简单吃了点面包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出了门,赶在十二点退房之前找到了一份兼职,还包吃住。
总体来说她还算幸运。
兼职的餐饮店没有拐卖她,也没有拖欠工资,只不过是一个月的兼职没有放她一天假而已。
可能就是因为吃苦耐劳好使唤这点,开学前餐饮店的老板对她说“只要店没倒闭以后随时可以过来兼职”。
宋夕捏着工资卡,由衷地感谢老板。
之后,她买了一部手机。几经犹豫,还是给老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她在南城很好,不用担心。
老爸骂了她一顿,说懒得管她,然后挂了电话。她没给妈妈打电话,因为妈妈有了新家庭之后再没管过她。
自此,她在南城定了下来。
这一待就是五年。
如今她在南城一家上市企业工作,生活如她规划般正常进行。因为工作关系,毕业后她去过的地方两只手数不清,不管是坐火车还是坐飞机都不再像当初那般忐忑。
只是……
当年的尴尬和狼狈虽然已经过去,但只要记起来还是会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被眼罩盖住,她旁若无人地跨时空心疼当年的自己和拥抱十八岁的宋小夕。
-
劳动节的前一个晚上,公司放假,宋夕最后一个离开技术部。
南城作为新一线城市,文旅业发达,节假日的地铁比平时还要挤。
宋夕本来有个座位,在看到一个抱小孩的妈妈之后把座位让了出来。她往门口处挤了挤,眼神空洞地盯着飞速过去的广告牌。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回家了。
刚巧这时候来了一条微信。
是表姐。
问她劳动节回不回来?
也没等她回复,表姐跟着又发了一条:【我知道你肯定还是不回来】
宋夕怔了一瞬,将【还没决定好】五个字删除,发了一个呆萌表情包。
表姐回复很快:【有时间回来吧,舅舅挺想你】
宋夕:【再说吧】
表姐:【你心真狠】
宋夕对着那四个字出神了几秒,然后关了手机。
中途抱小孩的妈妈下了站,拍了拍她的手臂要把座位让回去。她还没坐上去,一个男的捷足先登。
“算了,”宋夕说,“我快下了。”
“谢谢啊。”抱小孩的妈妈说。
“没事。”宋夕淡淡笑。
又过了半小时,宋夕下站。
这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没了公交,她只能走回小区,路过罗森便利店时买了一份三明治,边走边吃。
夜晚的南城安静美丽,路边隐隐散发着忍冬盛开的香味。
宋夕不由得想起家乡那棵老榕树,还有紧紧攀附在榕树上的忍冬花。想必这时候也盛开中吧。
“真香啊,”宋夕凑近闻了闻,对旁边的少年说:“忍冬又名鸳鸯藤,金银花,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刚好给你发热的脑子解解,”秦朝说着折了一枝,对着她的鼻子挠了挠:“不然动不动生闷气,我都不知道哪儿惹到你了。”
“……”
宋夕甩了甩头。
躲开挠她鼻子的忍冬藤。
也回到了现实。
宋夕将手上的三明治口袋扔到一边的垃圾桶,慢悠悠晃到小区。门口时遇到好几个拖着箱子往车站赶的旅客,她侧着身子让他们先走。
等到身后传来一句“进不进”,她才意识到自己站了挺长时间。她可能是加班加傻了,才会精神涣散,频频出神。
宋夕朝身后人说:“不好意思,你先进去吧。”
“行。”对方看了他一眼,重新启动电瓶车,几秒后车子停下,他从包里抽出一张传单,回头说:“有买房需要吗?”
宋夕愣了下,接过传单:“有,但是没那个资金,我再努力努力。”
对方没用那些销售话术多劝,笑了声:“加油啊,相信你一定可以。有钱了找我买。”
宋夕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往出租屋走。
宋夕住的这栋楼,楼龄很老,没有电梯,楼道里摆放着各种东西,昏暗拥挤。每次上楼她都要打开手机电筒,不然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可能。
她站在门口开着锁,还没扭动,门从里面打开,她吓了一跳,以为遭了贼。
室友也被她吓了一跳,与她对视两秒后,抚着胸口对着手机另一头的司机说:“别催了,下来了下来了,三分钟。”
宋夕看了眼室友的大行李箱,往边上站了站:“你先过去。”
“好。”室友将电话挂断,塞进包里,艰难地挪动着箱子。
一瞬间,宋夕仿若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叹了一声:“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室友说,“东西挺多的,哎我这次回去可能就不来了。”
宋夕顿了一顿,看着她。
“真的,大城市打拼太累了,”室友笑着说,“我想回老家试试。”说完继续挪动箱子。
宋夕不知道说什么。
加油?祝你一切顺利?犹豫片刻,她什么都没说,将手放了上去,直接一口气帮室友把箱子从三楼提到了一楼。
“你……你好厉害啊。”室友跟着跑了下来,“你力气好大。”
“还行,”宋夕淡笑,“偶尔健身。”
室友看了眼她的手臂:“佩服佩服,我要向你学习,我也要健身。我走了啊,谢谢你。”
“没事。”宋夕说。
“谢谢你啊,”室友走两步又回头说。
宋夕摆了摆手,重新上楼。
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回,她每走一级台阶就感觉心上落了一个小石头。等回到卧室,小石头已经堆积成大块石,压得她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她累得大字躺在床上,睁着眼,又闭上眼,几乎是在她闭眼的下一秒,她又一次想到那个高赞视频。
她听表姐说过,陵县高铁站半年前已经运营。鬼使神差,她翻了个身打开购票软件,搜南城到陵县……
意料之中,劳动节期间的票已经售罄。
她默默将软件关了。
暗骂自己昏了头。
一分钟后,昏了头的她又把软件打开。
然后买了一周后回陵县的高铁票,顺便还用了三天年假。加上双休,总共五天。
等她落地陵县,看着眼前陌生的车站,她才恍然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冲动的事。
这下,是真昏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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