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忽然蹦出来的那句话比那道深夜铃声还要吓人。宋夕脑神经抖完，手跟着抖，结果就是，一下子没扶住，达斯科掉了下去。
达斯科：“……”
好在离地板不高，达斯科没摔着，就是有些懵，也有些委屈地看着宋夕。若是初见面那会儿，肯定就恶狠狠地冲宋夕吠叫了，但现在……
他张口嗷呜了一声，挺想哭。
宋夕也懵，双手抱空的姿势维持了几秒。回神后掌心合十，低声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达斯科又嗷呜了一声，脑袋顶了顶她的手，似是求安慰。
宋夕觉得这狗真是被秦朝惯坏了，一旦熟起来，特黏人，爱哭也爱撒娇。但她理亏，半蹲着身子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不疼不疼啊。”
视频那头的人听到她们这边的动静，也看到了宋夕的动作，没忍住笑了两声。
他这笑声其实挺低浅，但在静寂的深夜还是非常容易地传到了一人一狗那边。
人的心情本来就不怎么样。
一想到她在哄狗，他却在笑，那还能忍？当即头甩了过去，急冲冲地来了一句：“你笑什么！？”
这一嗓子威慑力十足，宋夕以为就算对方不会吓一跳，也能唬得他呆一瞬。
却没想到……
什么都没看到。
宋夕：“？？”
秦朝竟然不在视频里！？
不，准确来说，是她这边的视频……
黑掉了。
秦朝关摄像头了？
不太可能。
要开视频的人是他。
宋夕手对着前置摄像头晃了晃，疑惑道：“你能看见我的手吗？”
“能。”秦朝回得很快，顿了一下，问：“你看不见我？”
“……”
兴许是方才慌乱间手机被达斯科的小肥脚踹了一下，加上她家这里的网络本就不太行，导致现在……
秦朝能看见她，她却看不见秦朝。
犹豫着要不要重新开一次视频时，又听对面传来一句：“宋小夕，你刚才好凶啊。”
话是这么说。
语气却没半点紧张，甚至还带着笑。
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宋夕更气恼。
帮你照看达斯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一句体贴话没有，还敢说我凶！？
个混蛋小子！
宋夕学她爸在心里骂了一句。
而她各种气呼呼的小表情尽数落在秦朝眼里。
他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看着她，心头顿时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受。
像是……
久违了。
这般生动的她，实在久违。
久违到，上一次看见，是在梦里。
秦朝不禁暗想，近期做得最对的一次选择就是在忍冬花盛开的时候回到榕村。
不然……
即便终有一日能重逢，却也觉得，慢了，晚了，耽搁了。
一岁一年等待时，尚且难熬。
真见了面，不过一分一秒的分开，却，愈发难熬。
-
宋夕这会儿没有秦朝的百转千肠，她看得出来达斯科还想看看他爹，于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将视频电话切断。
“……”室内骤然陷入寂静。
这下好了，连他爹声音都听不见了，达斯科委屈得玛瑙眸子都湿了。
宋夕轻叹，对他说：“稍等。”
达斯科不明白，屁股坐在瓷砖上，昂着脑袋巴巴地等着。
秦朝一颗心正悠悠荡着呢，突然屏幕黑掉，随即便是各路消息弹出来，其中还有陈川两分钟前发过来的一条：【来酒吧接我！】
秦朝拿过手机，回了俩字：【没空。】
陈川：【不可能！我醉得走不了，快来接我！】
秦朝：【自己叫车，我要睡了。】
要睡的人刚准备往卧室走，微信电话又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名字，笑着又坐了回去。他点了接听，眼皮子缓缓掀起时就见他儿子的脸重新霸占屏幕。
秦朝这回是真怔住了，怔完挺无奈地笑了笑。
宋小夕，你可真是……
同样的把戏怎么还玩两次？
宋夕估摸他已经发现，趁着这个时间将达斯科摆好，并迅速撤手。动作莫名地鬼祟，用时下的话来说就是偷感十足。
秦朝只感觉一道白皙的手影儿倏忽出现，又倏忽消失。
……玩我呢？
秦朝扯了扯唇角，心说既然你想玩，就陪你玩玩。
双方手机此时此刻都能看得见对方。
达斯科见他爹的脸出现在镜头前，不出意外地又兴奋起来。隔几秒汪两声，似乎在和他爹说话。
吸取了上次经验，这回宋夕直接把他放坐在椅子上，且不让他的四肢碰到手机。而她自己则悄悄地站在一边。完全处在镜头死角处，对方看不见一点。
她好笑地想，秦朝，你不是能听懂达斯科说话吗，那你就这么跟他聊吧。
秦朝料到她在旁边躲着，微弯着唇角。
并不说话。
于是可听可见的视频通话，只剩下达斯科一条狗在叫唤。叫了老半天，他爹也不给个反应。他的脑袋耷了回去，心伤得透透。
宋夕本来还杵在一边静静等着。
等到后面，半天没个人声，她打了个哈欠……
怎么回事？秦朝遛了吗？
遛了她可就去睡觉了，快困死了。
宋夕这么想着时，人也走了过去。
她刚一露面，就听视频里的人笑着说：“这就忍不住了？”
宋夕：“……”
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宋夕捂着胸口白了他一眼，白完才正正经经地看向他。
视频里，秦朝穿着浅色的休闲家居服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头发半湿着，看起来刚洗完澡不久。
而他眼睛一周都泛着浅浅的红，像是喝酒了？
她这么猜测，也就问了出来。
秦朝很轻地点了下头：“喝了一点。”
“一点？”宋夕不太信，皱着眉咕哝：“一点能把自己喝成这样？骗人。”
这话说完，对面人的眉梢往上抬了一点，而后微笑着说：“没有骗你，我酒量不行。容易醉，也容易上脸。”
“酒量不行你还喝？”宋夕驳斥得很快，驳完觉得不太对劲，关她什么事啊？她不动声色地找补：“难怪你不睡觉都要打视频电话，原来是酒喝多了撒酒疯呢。真能闹腾。”
莫名地挨了一顿骂，秦朝也不恼，半垂着眼眸笑了笑，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他这么好说话，宋夕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视线不由得往他旁边看去。
秦朝所在的背景不像卧室，像是客厅，不过这个客厅装修得有点偏时下流行的新中式。既古典雅致，又清新温馨。
整体以米白、浅灰为基底，朱红、墨绿等传统色彩点缀。家具皆是实木，再搭配细腻的丝绸抱枕和手工编织的地毯，细节处尽显设计者的用心还有对自然的敬畏。
坦白说，真挺好看。
秦朝注意到她视线偏离，轻轻眯了下眼，悠悠道：“我不过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儿子摔着？你倒好，还跟我玩起了捉迷藏。”
宋夕还在欣赏他客厅摆放的一株药草，倏地听到捉迷藏三字，差点被雷死。
她方才一番心计在他眼里只是捉迷藏这种幼稚把戏！？
宋夕有一种智商被比下去的糟糕感受，瞪了他一眼，说：“你要这么不放心就应该把你儿子带回去。”
“那倒没有，”秦朝往镜头靠近一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视频镜头，忽而唤：“宋小夕……”
不知怎么，宋夕觉得秦朝这回开口声线带了几丝缱绻。她朝他看去，隔着手机撞进那对迷醉的琥珀眸里。她微微怔了一瞬，随即别扭地问：“什么事？”
秦朝淡笑问：“是不是困了？”
你看得出来就好。宋夕点了点头。
她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心情也跟过山车似的，情绪、精力耗了极多，现在真有些撑不住了。
“那……”秦朝眨了下眼睛，说：“再看五分钟就睡觉。”
行吧，五分钟她还是能撑住的。可她的小竹马也是真能折腾，见她同意，又说：“能不能再近点？”
“已经很近了！”达斯科都怼你眼前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还可以再近一些呢。”
“……”真是事儿多。
宋夕无奈，把达斯科抱坐在她身上，又调整了下手机镜头，并拿自己试了试。试完她往后退了一些，铁着一张脸问：“这回呢？够近了吧？”
“近倒是近了，就是……”秦朝顿了一下，微蹙着眉说：“怎么感觉……好像不太高兴呢？”
不高兴？
你都理他了，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宋夕垂着脑袋疑惑地看向达斯科。
不对啊，这还咧着个微笑唇呢哪里就是不高兴了？
她抿了下唇，嘀咕：“我看你真是酒喝多了眼睛也有问题。这哪里……”
没“里”完，一抬眸，就见对面那位手抵着鼻尖挡着嘴角的笑。
一瞬间，宋夕反应过来了，这人其实说的是她！
她深呼吸两下，用了比平时多十倍的忍耐力才把那句“你笑屁呢”的粗俗话给憋了回去。
“你故意的吧。”宋夕嘟囔。
被这么折腾一通，她心情更不好了，偏偏这时她爸从赵婶那里听来的“手挽着手”“耳鬓厮磨”又窜回她耳边。
深夜里，这几个字像录进了复读机，反复播放，无限循环。
她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声声摧残下，不可控地沉了下去。
达斯科绝对是个狗精儿，感觉到屁股底下的人心情变差，当即跳下去，乖乖蹲在房间一角，闭目假寐。
秦朝也敛了笑意。
他看得出来宋夕这回真的不高兴了，这要还敢嬉皮笑脸他可能会被发配到边疆。
“怎么了？”秦朝直觉她心情变化不像因为刚才的嬉闹，倒像是因为别的事。
他垂着眸子凝思片刻，暗想是因为那通电话吗？好像自从那通电话之后，她就藏着一股情绪。如果真是因为那通电话，那他倒是……
挺开心。
不过这时候可不能表现出来。
秦朝温声道：“剩下三分钟挪到后面吧。早些休息，明早我去找你。”
宋夕不反对这个提议。
没弄清楚事情原委，她不想胡乱发脾气。
更重要的是……
她不知道以什么身份来发这个脾气。
“行，”宋夕不悦地点点头。她打算面无表情且冷酷利落地来个挂断，只是在看到对方明显关怀的眼神后，还是温吞地补了句：“……晚安。”
“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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