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夕有一点好，真累的情况下，倒头就能睡着。不会像一部分人睡前把糟心事里里外外想个几十遍，想到最后，变成彻底睡不着。
她若真困，根本没有多余的情绪去惆怅，拿根针都抵不住眼皮子往下垂。而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几。
别说跑步了，吃早餐都有点晚了。
宋夕是被领导的微信语音轰醒的。
她粗略地看了一眼，消息有五条，每条长达四十秒。
……真行。
说好的让我有个愉快的假期呢。
宋夕将语音信息一条一条听了，听完人也清醒了不少。好在领导也没说别的，就是确认一下进度，顺便叮嘱：不可耽误。
宋夕搓了把脸，回复：【好的。】
领导回得也快：【辛苦了。祝有个愉快的假期。】
宋夕：“……”
您后面这句大可不必再加上。
这回宋夕没再回复【萌萌】表情包，也没了客套，而是把手机扔到一边准备再眯几分钟。人一旦放假就变得懒散，真想睡它个地老天荒。
只是这眼皮子才阖上，达斯科的叫声便传了过来。
“！！”
宋夕蓦地睁开眼，忘记还有这么一个祖宗。
这懒觉……
注定睡不成了。
印象里，好像是早上五六点那会儿，她起来上了个厕所，然后把达斯科放了出去。至于他现在跑到哪里，她真不清楚。
宋夕怕达斯科和她爸起冲突，换了身衣服循着狗叫声往外走。一直走到客厅，才看到狗，还有……
一个人。
宋夕怔了一下。
那人自然不是她爸，她爸身形没那么高瘦挺拔。
是谁，她也很清楚。
屋外阳光明媚，斜洒在那人颀长的身子上，照得他的周身泛着浅金色的柔光。他穿着轻款的黑牛仔外套，内搭白色衬衫和黑色休闲长裤。袖子挽到肘处，露出劲瘦白皙的前臂。
顺着前臂过去，两只手上，一只手拎着白色的袋子，另一只手正忽高忽低逗弄着达斯科。
达斯科后脚坐立，前脚锲而不舍地往上刨，似乎想够到逗他玩的人的掌心。他非常努力，却总在快够着的时候，眼前的掌心倏忽升高，让他……
刨个空。
这要换成是个人早怒了。
达斯科却一直咧着嘴笑。
不得不说。
真是一条又傻又舔的狗。
许是小舔狗太有意思，逗他的人也忍不住笑了，宽且直的肩微微颤着。片刻后，人放低了手，由他刨了几下，而后蹲下身子，轻而柔地拍了拍狗脑袋。
虽没看到秦朝的脸，宋夕也能想象得到那是怎样一副温柔又戏谑的眉眼。她正想着呢，逗狗的人蓦地转过头，扬了下眉，问：“醒了？”
“……”要不要这么突然？宋夕反应慢半拍地点了下头。
“那要不要……”他起了身子，朝她走近，举起另一只手里的袋子，续说：“先去洗漱，然后吃早餐？”
宋夕又慢半拍地点了下头，随即转过身去，然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等进了卫生间，“啪”的一下把门怼上。
力道有些大，声音也有些响。
狗和狗爹同时愣了一下，然后木着脸觑着彼此。
卫生间里的宋夕也没好到哪里去。
对着镜子里头发乱成鸡窝的自己，倒吸了一口气。
算了。
形象什么的在秦朝面前，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她挤牙膏刷牙。
几秒后，脑海里蹦出一道反驳。
……不啊。
现在不是小时候那会儿了。
形象在他面前……挺重要。
宋夕对着镜子把自己捣腾了一番，自我感觉精神面貌不错后重新打开门。
这门刚开，一股淡淡的香味便窜到鼻尖，她足下一顿，目光循着香味往右看。而后就看到了抱着双臂闲散撒倚在卫生间门边的某位。
他唇角弯着，在看到她呆愣愣的眼神后，打趣：“宋小夕，你这个样子好像在梦中看到我，还不止一次？”
宋夕：“……”
无语。
“是你太神出鬼没。”宋夕嘟囔，往客厅那边走，两步后又丢了一句：“想吓死我你直说。”
“抱歉。”这人道歉道得挺快，但因为语气总带着笑，听起来又没那么认真。宋夕斜了他一眼，又听他话锋一转，说：“我希望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这后面一句的语气相比前面正经许多，宋夕心跳都漏了几拍。半晌，她慢吞吞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到的？”
“六点。”秦朝跟在她后面，步伐有意放缓。
“这么早？”宋夕惊讶回眸。
“还行吧。”秦朝淡淡笑着，“答应了要早点过来，总不能出尔反尔。”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太早了吧。
六点到，除去开车时间，怎么也得五点就起床。
然后昨晚还喝了酒。
……
服了。
宋夕抿了下唇，说不好什么心情。
沉默时，又想到六点那会儿她好像确实听到了动静。
不过这在乡下挺正常。村子里多老人，觉少，起得就早，她当时没放在心上，睡眼蒙眬地把达斯科放了出去，叮嘱了一句别乱跑后便游魂似的躺回床上。
所以那时候他就到了，那为什么……
“怎么没叫醒我？”宋夕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想叫的，”秦朝走在她后边，声音不疾不徐：“本想叫你起来跑步，但想到你昨天太累，觉得还是让你多睡一会儿比较好。刚好你爸又说让我带着我的狗滚，我就……”
“你就滚了？”宋夕回头看着他，神情略狡黠。
秦朝看到她右边鼻翼的红痣在光照下一闪一闪就知道她存着坏心思，可也想让她开心，便顺着她的话说：“昂，滚了啊。”
宋夕笑出了声，却也知道他在胡扯。
看到她笑，秦朝也跟着笑。
两人对视着乐了一会儿后，宋夕率先撇过头去。
秦朝微微垂眼，继续方才的话：“不过滚之前我把他带出去遛了一会儿。”
遛达斯科不至于遛两个多小时。宋夕想。
果不其然，又听他说：“顺便去集市买了早餐。”
这话说完，他倏地碰了下她的指尖。
宋夕身子一凛，指尖被他碰过的地方瞬间发烫，而他的指骨依旧清凉……
她转头怔愣愣地盯着他，红着耳廓老半天憋了句：“……你干嘛？”
“去那边饭桌吃。”相比她的呆滞，秦朝神情自若多了，还给刚才自己的举动解释了一句：“你总不看我，我只能出此下策。”
宋夕：“……”确实下策。
还是下下策！
她跟着走过去，嘀咕：“你跟陈川待久都学坏了。”
秦朝散着碗筷的手顿了一下，歪头笑着说：“这就叫坏？”
宋夕：“……”其实也不算坏。
除了高中那会儿，她从来就不抵触他的触碰，只不过现在……
现在他俩算怎么回事呢？
宋夕心里突然有些酸涩。她感觉秦朝也喜欢她，但又不是十分确定。哎……她好烦这种扭扭捏捏的感受啊。要不她先和他坦白？若是他没那个意思，就……
就算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顶多难受一阵子。
想到这里，宋夕蓄了一股气。
但偏偏这个时候“手挽着手”“耳鬓厮磨”这八个字跟魔咒似的又出来炸她耳朵了，顺便把她蓄的那股气也……
炸没了。
她肉眼可见地变了脸。
冷硬地从他手里抽过汤勺，而后打开一杯豆腐脑，低头沉默喝着。
因为以前就见识过她动不动生闷气，所以面对这种情况，秦朝多少还算有经验，好声好气哄着：“别不开心。我已经意识到我的‘坏’了，我做点好事弥补下，行不行？”
“什么好事？”她头也不抬，闷声问。
“早餐是在镇上集市买的，今天去的时候，人不多。不过中途听到卖菜的阿姨说明天是集会日，”说到这里，他用另一双还没用过的筷子给她夹了一个包子。那是她最喜欢的香辣粉丝馅儿，放到她碗里后，又以一种近乎诱引的语气继续说：“宋小夕，明天咱们一起去吧？给我一个做好事的机会，行吗？”
“……”宋夕又没出息地心动了。
小时候除了去山上的秘密基地，她，秦朝，赵宽，他们仨最喜欢的就是去赶集，但她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抿了下唇，问：“我爸呢？”
“你这话题跳得有点快。”秦朝笑着点破，但也没逼着她给个回答，反倒顺着她说：“村里有点事，叔叔去开会了。”
“喔，”宋夕点点头，夹起他放在她碗里的粉丝包，咬了一口，又问：“我爸没打你？”
他抬起眼轻轻笑，视线在她鼻尖下方停留，支着脑袋说：“有那个想法，不过可能因为我手里拎着早餐，还给了他一份，他不好意思打？”
“……”宋夕觉得他在一本正经地胡扯。
但是吃人的嘴软这点在什么时候都有用。宋夕也嘴软了。因为秦朝买的全是她小时候爱吃的，每样都有。难怪他遛个狗遛了那么久，这些早餐光是买全……得费上不少时间。
她又喝了一口豆腐脑，声音放软许多：“这些店居然都还开着。”
“嗯。”秦朝柔声应，“我也没想到。”
宋夕总觉得有点奇怪，很快，她知道为什么奇怪了。她懵着脸问：“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你怎么不吃？”
“忘了。”秦朝回得坦荡，视线收回，垂眸道：“这就吃。”
“……”服了，这种事都能忘。
两人吃了一会儿早餐后，秦朝指着蹲在脚边巴巴看着他俩的达斯科，问：“他昨晚也吃的粥？”
“对，小米粥。”问及达斯科的事，宋夕明显认真许多，“应该没事吧？”
“没事，他吃粥没问题。”秦朝说，“不过也怪我，忘了把他的狗粮拿给你。这样，我把咖啡店密码都告诉你，要是有事……”
“等等，”宋夕差点被包子馅儿噎死，“密码，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没酒醒？”
“这话可不能乱说，酒没醒怎么开车。”
“你！”宋夕气结，这人怎么顺杆子爬。她顿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密码这么**的事……”
“**这种事也看人，对你那就不算**。”
宋夕怔住，默了几秒后，低声问：“对我怎么就不算了？”
“你这不是即将加入我们的团队吗？”秦朝放下筷子，认真道：“等你今天把主业忙完，我再给你说说你那‘外快’的事。不过宋小夕，你，到底要不要赚点外快？”
“有钱不赚我傻瓜？”宋夕昨晚就想好了，现在秦朝再次提及，也就顺势接了。
“不傻，一看就很聪明。就是吃饭的时候吧……”他忽而伸手，快速地把她嘴边一点粉丝条勾走，随后慢悠悠地补了两字：“太馋。”
“……”你才太馋。
说不上是他的话让她羞恼，还是动作。
但不管是哪个，她都打算严肃跟他说明，不准再对她这样。
可对上他的视线后，她又说不出来了。
那双浅淡的琥珀眸被日光照得像生了清凌凌的光，漂亮柔情。
又莫名地
……诱人。
像昨晚喝醉酒的他。
挺妖孽。
但除去那双眸子，他今天其实很清爽。
刘海没有像昨天那样闲碎地搭在眉眼上，而是撩起一些，露出光洁的额头。
所以，这是来之前还特意做了个发型？
想到这个可能，她又笑了。
视线不免又多打量了几眼。
他今天确实跟昨日不一样，今天的他，更像以前。温润清俊，讲话的节奏也更舒缓耐心，好像天塌下来，他也不会不开心。
乐什么呢？她纳闷地想。
正疑惑着，又注意到他今天没戴那个吊坠了。
不知怎么，她有点介意这事，微蹙着眉问：“你的那个水滴吊坠呢？”
秦朝有些意外她突然问这个，挑了下眉，淡道：“扔了。”
“扔了？”这个回答更让宋夕意外，声音都变得有些急了，“为什么扔？”
“因为……”他忽然停下，视线沉沉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太旧了，没有必要再留着。”
“……”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吊坠的事，宋夕心头一直沉闷闷的。
出发去咖啡店时，秦朝要帮她拿电脑包，她直接躲了过去。
秦朝的手尬在半空中。
眼尾轻轻扫向她这边，然后疑惑地“嗯？”了一声。
“怎么不让我拿？”他靠近问。
“为什么要你拿，我又不是没手。”
“……”
这话把秦朝噎住。
默了一会儿后，他噙着笑说：“那之前怎么让我拿？”
“之前也不是我让你拿，是你抢过去的。”
……那叫抢？
行吧，你说得都对。
他失笑着点点头，又朝她走近一些。
咫尺的距离，地面上的两道影子亲密无间，避无可避。
他轻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比如……”
宋夕头皮紧了一瞬。
想要离他远点，手腕却被他抓住。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怔住。
秦朝的喉咙跟着一紧，看着她红透的脖颈，勉强将话说完：“比如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女生是谁？还有，我昨晚和谁喝了酒？”
“……”
宋夕觉得她的脑子比她的脸还要热，热得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想抽手，却又眷恋那指骨间的轻柔摩挲。她想点头，却又因为耳旁温热的呼吸，一动不动。
她就那么……
呆呆地侧眸看着他。
短暂的时间里，他们都忘记开口。
眸光印着清晰的彼此。
直到一道突兀的回应打断所有旖旎。
“朝哥你断片了？”
几乎是在这道声音出来的下一秒，宋夕将手抽离。
也走开了几步。
陈川走过来，继续没眼力见儿地说：“你昨晚和我喝的酒你忘了？”
“……”有那么一瞬间秦朝想舍弃多年的素养，狠狠打他兄弟一顿。他将空落落的手收回，攥紧，眉眼冷峻地看向突然冒出来的陈川，淡声：“你不是说昨晚酒喝多今天不来咖啡店？”
“我是不想来的，”陈川瞥了一眼闷着不说话的宋夕，疑惑道：“但你不是说要找我们学霸商量下合作的事吗？那我能不在场？”
“怎么不能？”
“我靠，朝哥你……那我不是老板之一啊？”
“是又怎样？”
“不是，朝哥你怎么不讲道理啊？”
“……”
他俩一来一回地吵着。
宋夕拧着眉揉了揉耳朵，忽地斥了一句：“还走不走？！”
说完也不理他俩，一个人拎着电脑包先离开了。
陈川觑了一眼，抓了下头发，问：“是你惹的她，不是我吧？”
“想知道啊，”秦朝睨他，没好气道：“我也想知道，然后全被你搅和了。”
陈川：“……”
靠！怎么他陈述事实也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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