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宋夕在路边招了辆计程车,罗嫚目送她过去。
挥手作别时宋夕想着要不要说点客气话?比如过两天去找你玩?再比如给小宝买两件衣服?
即便一个人在外待了五年,她还是不善言辞和交际,所以就连专业选的都是言语沟通较少的计算机技术岗。
罗嫚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损她:“有话就直说,人司机还等着呢。磨磨叽叽干什么呢。”
宋夕被表姐凶得很想把刚才的话憋回去。她抿了下唇,一口气将话说完:“我回来得突然,没给小宝买东西,你回头把小宝的尺码发我,我给她买两套衣服。”
罗嫚眉心的烦躁在听完她的话后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笑着说:“哎呀我们小夕真的长大了啊。”
“……”宋夕没再说话,挥了挥手,坐到后座。
罗嫚看着驶离的车子,忽而垂眸笑了声。
她拿出手机,找到家族群,在里面发了一条消息:【宋夕回来了,我去车站接的她,还带她去吃了饭,这丫头现在变得好漂亮】
发完等了一分钟,见没人回复,兴致缺缺地把手机塞回包,骑着电瓶车赶回厂里上班。到厂后,她把车子停好,又看了眼群消息,这回倒是有人回复了,是她弟。
罗劲屿:【宋夕什么时候走】
罗嫚盯着她弟那一团黑的头像,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还不如没人理她呢。
罗劲屿拍了拍她:【问你话呢】
罗嫚撩了下头发,气势汹汹地编辑:【跟你姐怎么说话呢?想知道自己去问】
这话说完,群里又安静了。
罗嫚以为到此结束了,没承想,回厂里刚坐下,收到一条私聊。
罗劲屿:【把宋夕的微信推我】
罗嫚:【不行】
罗劲屿:【不是你说‘想知道自己问’,我没她联系方式怎么问?】
罗嫚:【我管你怎么问?罗劲屿,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罗劲屿:【很久没见她了,叙叙旧不行?】
罗嫚:【你最好只是这个意思】
罗劲屿:【不然呢】
罗嫚把宋夕微信推给罗劲屿,强调:【别乱来】
罗劲屿:【你有病?我在学校我怎么乱来?】
罗嫚:【滚滚滚】
连骂三个滚,罗嫚也没解气。
她怎么就忘记群里还有她弟了呢?
想到罗劲屿,罗嫚心都梗。
她这个弟弟才是真的有毛病。自从上了初中,罗劲屿跟家里人就不怎么说话了,整天一张臭脸,跟全家人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偏偏老师说,罗劲屿在学校也是这样,又冷又酷,对谁都爱搭不理。
罗嫚秉持她爸“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理念几次想给弟弟一顿好打但都被她爸拦下了,生怕她打坏他的宝贝儿子。
罗嫚反驳:“你当初那么对我,换我这么对你儿子就不行?重男轻女!”
她爸一句话把她堵住:“你成绩要是有你弟这么好,我一巴掌都不会打你。”
放屁。
她成绩就算好,她爸也照打不误。
但怎么说呢……她爸有一点倒是没说错,罗劲屿成绩确实好,好到像开了挂,永远年级第一,还是断层那种,高考更是直接考进全国最好的大学。
这谁还敢打他?
罗嫚也舍不得打了。
不过相比她父母恨不得把她弟弟供起来,她顶多不动手,该骂还是骂。不骂的话,这小子能一直精神不正常,不然怎么会对亲表姐有那方面的心思?
放古代,那没事。放如今,那不行。罗嫚深深叹了口气。
领导自罗嫚进来后便一直盯着她看,见她老半天不干活就在那儿唉声叹气,背着手走了过去,“罗嫚啊……”
“喊你……”罗嫚的脏话没说完,吞了回去。
领导沉着一张黑脸:“还想骂人?不想上班可以不上,现在就可以拎包走人!”
“哪有的事,”罗嫚忍着把包砸领导头上的冲动,微笑着说:“领导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最爱上班了。”
领导瞪了她一眼,显然不信她的鬼话:“扣你五十块钱!”
罗嫚内心把领导大卸八块,转头干活,没再想她那糟心的弟弟。
-
车上,司机问宋夕去哪儿。
宋夕看着窗外说:“榕村。”
“哪里?”司机回头看了一眼,提了提声音:“龙村?有这个地方?”
宋夕早就发现,陵县人说话声音普遍有些大,听起来还有点凶,这让她更没有兴致和对方多交流。
“榕村,榕树的榕,”宋夕看着他,平静地说:“您若是不认识,可以导航。”
司机一听这话,不屑道:“陵县这么点大,还有我不认识的地方?是你刚说得太小声,我没听清楚!你这么说不就行了!”
“……”死要面子。
宋夕没有怼回去,目光又看向窗外。
她很少与人争执。一来确实跟她温吞淡然的性子有关,二来与人争执容易消耗能量,大声说话也是需要力气的,她宁愿把这份精力用在学习工作或者健身上。
司机没等到宋夕的回应,又大声说:“我提前跟你说啊,到榕村要八十块。这地方太偏,我回去接不到单,这部分你得补上。”
上车之前,表姐也跟她说了价格,表姐说的是七十左右。宋夕吃下了十块钱的亏,没什么表情地说:“下车付。”
“行。”司机拍了拍方向盘,目光又透过镜子看了她两眼。
宋夕从包里拿出手机,切到导航软件。
她虽是陵县人,对县城却没有多少感情,也不觉得家乡人就一定不会坑害她。出门在外一个人坐车时,她习惯把导航开着。如果路线偏离,也能及时发现做出下一步措施。
不过好在她的小心提防又一次是多余的。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路口。
“最美乡村?”司机探头看着车外,“这村子什么时候还有了这么一个评称?变化还挺大,几年前……”
“钱付了,”宋夕展示了下微信支付页面,“谢谢。”
司机的絮叨被堵了回去,低咒一声。
宋夕当没听见,下车从后备厢提出行李箱。
箱子刚一提走,车子飞速驶离。
换作以前,定然会带起一阵土灰。但现在不一样了,曾经的泥石路,如今成了平坦的柏油路,路两边种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小花。风吹拂,白色小雏菊摇摇晃晃,灵动得像在跳舞。
宋夕站着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又一张,连拍了四五张后才推着箱子继续往上坡走。走几步,她又发现路边立了一块指示牌,几乎每个景区都有的蓝底白字那种指示牌。不过指示牌上并没有写“我在榕村很想你”,而是“来都来了吃顿饭再走呗”。
这是村里农家乐打的广告?
宋夕看乐了,对着指示牌又拍了一张照。她这个样子完全不像回乡,倒真像过来玩的游客。
推着箱子往记忆里的家继续走,这一走,发现村屋都变了。
还是黑瓦白墙,但以前墙壁上的斑驳皴裂如今已被其乐融融的妙趣涂鸦覆盖。屋檐上挂着形状不一、花纹不同的风铃,午后微风吹过,风铃声清脆悦耳。眺望坡下,村田小麦由绿转黄,淡金色麦浪随风涌动,远处蓝天白云,溪水潺潺……
这么一看,还真有点最美乡村的意思。宋夕不由得张开手大吸一口气。
忍冬的香味在这个时候来到她的鼻尖。
闻到香味的那一刻,宋夕的神经跟着抖了一下,她心想,回来的正是时候啊。
收回颇为沙雕的姿势,宋夕循着香味缓步走去。直到那棵傲然屹立的五百年老榕树出现在她眼前,她才觉得自己真的回家了。
榕树主干上,忍冬的藤蔓攀得比五年前她离开时还要紧。不少白色花朵已经转成黄色,新花旧花间杂,几只小蜜蜂采着花蜜。
宋夕站在树下静静看着。这一回她没再拍照,而是选择用眼睛记录。童年时与小伙伴们围着老榕树玩老鹰抓小鸡的记忆也随之而来。
小时候宋夕很瘦,做不成老鹰,也做不成鸡妈妈,只能做小鸡。次次玩,次次是小鸡。二胖赵宽是老鹰,鸡妈妈是……
是秦朝。
回忆不到一分钟,戛然而止。
宋夕无语地笑了笑。
她站在树下又看了一会儿,准备拎着箱子继续走时,忽然闻到了咖啡香。
宋夕:?
没闻错吧,咖啡香?
宋夕又嗅了两下,确定是咖啡香后,神情有些绷不住了。
在乡村卖咖啡?卖给谁?哪个商业鬼才想出来的生财之道?
揣着三个疑问,宋夕往四周看了看,最终在榕树后侧二十米处看到了一家叫“忍冬”的咖啡店。
店名还挺会蹭。宋夕想。
老榕树到咖啡店的一段小路由鹅卵石铺垫,小路两边栅着各色蔷薇,花团簇簇,清香漫漫,靠着地面的花则是金鸡菊。
宋夕拎着行李箱走在鹅卵石小路上时感觉自己像龙猫里的小梅钻进了小丛林。
走完小路,豁然一亮。
宋夕站在木门外,打量着眼前的咖啡店。似乎是为了与周边村屋看起来更协调些,咖啡店的外装也是黑瓦白墙,墙上涂鸦则是一男一女坐在屋顶上看……
看什么?
看流星!??
其实墙上天空并没有画流星,但不知怎么,宋夕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她微囧地挠了挠鼻子,随即抬手敲了敲没锁但也没有完全敞开的木门。
两声后,一道黄色身影突然冲了出来,然后宋夕迎来了回乡后第一个活物的“热烈欢迎”。
小柴犬朝宋夕疯狂吠叫。
宋夕与它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神情太平淡还是别的原因,小柴犬朝她叫个不停。宋夕被它叫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着要不要把背包里的火腿肠扔给它时,比小柴犬还凶的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达斯科!”
好中气十足的一声吼。
店里面人喊:“你这么叫,我生意还能做吗?本来离倒闭都不远了!”
宋夕暗笑,心说你还知道呢。
那叫达斯科的小柴犬没理“一声吼”,依旧朝宋夕吠叫。宋夕有些纳闷地想,我欠你什么吗叫成这样。她叹了一声,不打算喝了。
刚转身,店里面的人走出来了,声音越来越近:“达斯科,我是你干儿子还不成吗?你放过你干爹我吧,去找你亲爹玩行不行!哎美女等一下等一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