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众人一见方籍,纷纷停手注目,浣女们的焦点马上从方籍身上绕到其后的顾仪,这样潇潇而立的少年郎,对于久居深墙高院的少女来说几乎难遇,多看一眼都是饱了眼福,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林绝蹊已是见怪不怪。掌事姑姑魏脂玉从人群中上前,见是方籍,脸色沉了下来。
“方长卫,你们禁军内卫昨夜已把我们这小小的浣衣局翻了个底朝天了,我们可是连觉都睡不安生,这回是想连事都不让我们做了?”
“魏掌事哪里的话,我这次可只带了两个人。”他摆手将身后人引见给她:“这两位是昭衙的悬镜使,奉命查案!”
方籍着重强调了后四字,顾仪见魏掌事的脸色不好看,遂道:“魏掌事请放心,我们只是循例调查,不会耽误太久。”
魏脂玉见这青年态度谦顺,相貌也不难看,脸色也就缓下来了,不情不愿道:“这边请。”
十几个浣女纷纷朝两边让出道来,林绝蹊此时此刻觉得顾仪这张脸还是有实在用处的,忍不住要调侃:“要是陆衡来,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顾仪知他存心调笑,使了个眼色表达不满。
三人随魏脂玉来到浣女的房间。
房间一排横炕,临窗的位置放置了木柜供浣女们存放私人物品,布局一目了然,乍一看什么都藏不住。
“曹容和沈怜秋就住这间房。”她看着方籍说道:“方长卫,昨夜你们也搜了,可什么都没有。”
林绝蹊在房内看了一圈,顾仪却站在横炕前逐一捏枕头。林绝蹊上前查看木柜,六个柜子都没有名字,他不好贸然打开,便问:“沈怜秋和曹容的柜子是哪两个?”
魏脂玉想了一下,将三个宫娥唤了进来。其中一个指着最上边两个说道:“左边是沈怜秋的,右边是曹容的。”
顾仪走向柜子说道:“那下面就是这个房里其他姑娘的了。”
那三个浣女齐齐看向魏脂玉。
魏掌事道:“该翻的不该翻的昨夜内卫的人都看了,少使请便。”
顾仪倒也不客气了,将下面四个柜子一一打开,除了首饰就是妆奁,看来看去都是些女子之物。林绝蹊开了最上边两个柜子一看,仅有一两件妆奁镜子,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
顾仪将目光转向旁边三个浣女,“你们都是这个房里的?”
见三人点头,顾仪柔声说道:“沈怜秋和曹容平日里的情况,你们和她二人同居一室,应该知道不少吧。”
“她们两个心高气傲的,哪看得上我们呀。”这香袖虽看着恭敬,可说话的语气并不友好。
顾仪问:“看样子,你们和她二人不是一路的?”
浣女红楼回话:“沈怜秋和曹容仗着家世,平日里也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她们两个总是出双入对的,都落到这浣衣局了,还做着山鸡变凤凰的美梦呢。浣衣局里大部分姐妹因此也都不愿意搭理她们。”
“既然交情不深,那现在她二人死了,”林绝蹊见其中一个保持沉默的浣女瑟缩着,便问:“你在怕什么?”
闭月一怔,旋即慌张应答:“我不是怕她们,我是怕……妖猫!”
“妖猫?”顾仪看了方籍一眼。
方籍正声道:“妖猫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是真的!宫里的老人都这样说,连先皇后都……”闭月被魏脂玉瞪了一眼,赶紧噤住声。
魏掌事说道:“方长卫,该查的查了,该问的也问了,我手底下这些人还等着干活儿呢。”
这是下逐客令了,他三人也知趣,随着魏脂玉出去。林绝蹊在人群中瞧见一个白净清秀的浣女眼神躲闪,在看到他三人之际赶紧低下了头。这样的表现实在引人注意。
三人出了浣衣局,正瞧见一个男子在他们不远处快步走去,看起来步履匆忙。
林绝蹊注视着那背影问:“那个人是谁?”
方籍定睛看了两眼,“这身形,应该是画院的掌院夏寅。”
“掌院?这浣衣局可真有意思。”
“刚刚在浣衣局,二位少使可有什么发现?”
顾仪摇摇头,道:“可否麻烦方长卫带我们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瞧瞧?”
“这倒是没什么,”方籍说着就带着二人走去,一边惋惜道:“只是恐怕去了也没什么发现,杨氏是五天前在永和殿外的宫道被发现的,曹容是三天前在琼华园,距今都过了一段时间,宫道每日来来往往,就算有,现在也找不到什么了。”
于是方籍径直将二人带到昨夜案发的地方。
他指着一口大水缸说道:“沈怜秋的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两个掌灯宫女途径此处,命都被吓掉半条了。昨夜下了雨,到现在,你们看,干干净净。”
林绝蹊盯着眼前缸里的水。确实啊,若不是方籍带领,谁看得出来这口缸里曾经扎进一具无脸女尸呢。
方籍望着对面那红墙感叹道:“连那猫脚印都看不见了。”
“猫脚印?”顾仪一听就来了精神,“方长卫,刚才就听浣衣局的宫女说起妖猫,难道真是妖猫杀人?”
“这怎么可能呢!无非就是宫人们以讹传讹,这宫女遇害的事情一直都是封锁消息的,不知情的人就会妄加揣测,传来传去就变成了这样,所以才仰仗二位少使早日抓住凶手,以正人心!”
林绝蹊问:“所以这现场,真有妖猫出没的痕迹?”
“发现尸体的地方确实都有猫脚印。”
顾仪问:“宫城里养猫吗?”
“各宫各院没有专门养的,只是夜间偶有野猫出没。”
顾仪揣测道:“这么说,尸体旁边的猫脚印竟是偶然吗?”可他转念又立马推翻:“可三个地方都出现猫脚印,未免凑巧得不合情理。”
方籍望了望天色,说道:“还有半个时辰就关宫门了,二位少使不可久留,天黑之后未得允许在宫内行走,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这就送二位出宫。”
宫城戒备,二人只能跟着方籍走出宫去。顾仪还不忘问一句:“那随我们一同进宫的钟医师呢?”
“永和殿那边会送钟医师出宫,没准她已经在宫门外等你们了。”
话虽这样说,可等顾仪和林绝蹊出了宫门,只见马车旁站着顾谦一人。
顾仪急忙上前问:“怎么不见师姐?”
“永和殿那边传话了,正试着药呢,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晚些时候会让京畿卫护送回去。我们先回。”
顾谦说完便进了马车,两个小辈只能跟着上。刚坐稳,顾仪的嘴就开了:“这永龄公主得的什么病,有这么严重嘛?”
“先天之症,不好治。”顾谦又开始闭目养神。“怎么样?没抓到猫?”
一说到这个顾仪就来气:“我就说方守正这个老狐狸怎么把案子交给我们!尸体埋了,痕迹扫了,宫城夜里也进不去,这还能查?”
林绝蹊反应倒是平淡:“也不是全无收获。”
“说说看。”顾谦依旧闭目听着。
“和沈怜秋曹容住在一起的明明有四个人,问话时只看到三个,另一个人一直没有出现,魏掌事却没有任何反应。”
“对!”顾仪补充道:“所有柜子里都有东西,确实还有一个人没出现,奇怪的是连那些姑娘也都没有提起。”
“而且,柜子里的东西也不寻常。”林绝蹊看着顾仪道:“沈怜秋她们两个的太干净了。”
顾仪道:“我问过方籍了,沈怜秋出身县令之家,曹容是商家女,但巫医商贾百工之子不得入选,所以曹容是买通了官员改了身份进宫的,两人半年前以秀女身份进宫却落了选,但没有选择出宫。我想,大概是还没死心,也难怪浣衣局那些人说她们做美梦呢。”
林绝蹊道:“她们两人的出身不差,死后却柜里空空。”
顾仪道:“我查看她们床头的枕头时,发现六个里有三个藏着金银首饰,但沈怜秋和曹容的枕头里什么都没有。”
顾谦道:“难道是那群浣女谋财害命?”
林绝蹊否认道:“不会,昨夜内卫搜寻时应该查过,那些首饰若是属于死者的,早就连人带物被押走了,不会还留在房间里。若是谋财害命,赃物放在身边很容易被发现,在宫中也不好出手,太冒险了。”
顾仪道:“所以最大的疑问还是两个死者的财物去哪了。”
“还有房间里的第六个人。”林绝蹊转问顾谦:“衙令,听说这妖猫……还与先皇后有关?”
顾谦闻言抬眸。
“是呀,爹,宫里的人都讳莫如深,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妖猫……”顾谦面色为难,“不好说啊。”
林绝蹊道:“文书阁中的卷宗我都看了,从未看到有关于妖猫的案件记载。”
“妖猫案发生在明成十三年,那时昭衙还未建立,自然不会留有卷宗。”顾谦揉了揉眉心,开始娓娓道来:“十五年前,先皇后病逝当夜,皇后宫中出现大批野猫聚集,号叫凄厉,宫人皆传,是先皇后此前下令捕杀宫中野猫,所以招致此祸。”
顾仪不解:“可先皇后不是病逝的吗?”
“不过是对外说辞罢了,先皇后此前因病已精神恍惚,死时面目惨烈,脸上有数道爪印。”
“凶手是谁?”
顾谦看着林绝蹊,道:“皇后病逝半年后,永和殿娴妃娘娘也因为在床上发现死猫,惊吓过度,心悸而死。”
顾仪问:“凶手是同一个人?”
顾谦摇摇头,“宫中秘闻,不可随意议论,对外只说两位娘娘病逝,关于这妖猫的卷宗,如今全在御察司。”
顾谦话音刚落,马车停了下来。
两个小辈跟着下了马车,林绝蹊立在原地,审视着昭衙大门左右两边的楹联:日月昭昭,明镜高悬。
他若有所思一阵,后踏进大门直往文书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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