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静在后院正坐着，听得身后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当即笑了。
“是子慎哥哥回来啦。”
顾仪高兴地捏了捏少女两颊，“我不在，小逾今天在干什么呢？”
“有元安师兄陪我呢，我和他帮素然师姐浇了花，晒了药草。”
“药喝了嘛？”
“喝了。”林逾静撇了撇嘴，“喝了这么久的药，眼睛也不见好。”
顾仪将一颗糖放进她掌心，说道：“那也要坚持喝，师姐说你的眼睛是可以治好的。”
林逾静一脸惊喜，“你不是进宫了嘛？怎么有糖？”
“我知道你怕药苦，早备着呢。”
“哥哥和师姐他们应该和你一起回来了吧？”
“你知道你哥这人，平日就爱捧着书，没事儿就往文书阁跑。师姐她嘛，还要晚些时候再回来。”
顾仪拉着她缓缓向廊上走去。
“现在天快黑了吧？”
顾仪看向林逾静那双没有方向的眼睛，心中不免落寞。
“天黑了，今天的太阳落得快了。”
…………
夜色里，一辆马车在昭衙门口停住。
钟素然一下马车，候在门口的五个人齐齐围上来。
“顾衙令不必担心，钟医师只是受了轻伤。”
说话的人正是禁军内卫长方籍。顾谦和他寒暄几句，拱手道了别。陆衡扶着钟素然回房，后面几个人簇拥着跟去。
钟素然坐着接过顾仪递来的水。林逾静双目不能视物，此刻最为担忧。
“师姐伤到哪儿了？”
“不用担心，”钟素然看了看自己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安慰道：“只是右手骨折，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陆衡疑惑道：“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伤成这样？”
钟素然喝了一口水后向众人娓娓道来：“大概一个时辰前，我为公主看完病，正打算出宫，走出永和殿后想起我的银针没拿，随行的宫女便返回去取，我本留在原地等她。”
“突然有一个黑影窜出来，我起先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只猫后便蹲下去查看，没想到突然从背后被人捂住了嘴，我起先还能挣扎，后来力气渐弱，我意识到布上有迷药，便想要掰开对方的手，反被那人钳住，右手也是在那时弄伤的。”
“凶手随后将绳索勒在我脖间，没想到永和殿的宫女在此时回来，凶手便逃走了。”
陆衡听说绳索，低头去看钟素然的脖子，见下颚处有一道浅浅的红印，心疼道：“还疼吗？”
钟素然摇摇头，“永龄公主命御医看过，不碍事。”
林绝蹊问：“师姐见到凶手的面目了吗？”
“没有，凶手在我身后，那宫女远远喊了一声，将凶手吓跑了，当时我倒在地上，她也吓坏了。”
“好了，案件的事就等明日再说，”顾谦站起身来说道：“让素然先休息休息。”
众人听此便也散了，只留下陆衡照顾。
翌日。
当林绝蹊来到草药房时，陆衡和顾仪已经开始帮着钟素然忙活了，他瞧见林逾静和钟素然坐在檐下悠哉悠哉地喝茶，刚挪了几步，林逾静就听出他来了。
钟素然笑道：“昨夜又是在文书阁睡过去了？你总是这样，我看段叔以后得把文书阁锁了不成。”
林绝蹊不理会她的调侃，只问起她的伤势。
“我好歹也是个医师，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呢。”
“那我可就开门见山了，师姐？”
钟素然得意道：“林寻之我可是命悬一线给你带来线索，要是案子破了你得给我当牛做马。”
林绝蹊看向院子里忙活的两人，“师姐的牛马不是齐全了嘛。”
这话被旁边的牛马听了可不高兴，齐齐扔了两把药草过来，林绝蹊稳稳当当接住拢成一束送到钟素然跟前，像极了借花献佛。
“师姐昨夜看不到凶手的脸，那对方是男是女可曾留意到？”
钟素然接过他递来的药草，“很可惜，凶手当时是背靠着我勒住我的脖子的。”
“背靠着你？”顾仪凑上前来问：“怎么回事？”
钟素然一边解释一边比划：“当我渐渐没有抵抗力后，凶手就背对着将我的脖子勒住，所以……”
顾仪抢声道：“所以脖子上的勒痕位置这么高，不是凶手身材高大，而是反向勒绳索的缘故！”
林绝蹊又问：“除了这个，师姐还记得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记得……”钟素然开始回忆昨夜遇袭的情形，“凶手手上戴着手衣。”
“手衣？”林绝蹊揣测：“戴着手衣行凶，大概是想掩盖某些东西。”
陆衡猜想：“那是不是说明，这个凶手的手与其他人不一样？”
“我爹一大早就进宫去了，晚上能不能进宫，就看我爹回来怎么说了。”
众人才说着，顾谦就出现了。
一个时辰后，昭衙的马车又缓缓跑向宫城。
方籍二话不说直接领着林绝蹊和顾仪前往昨夜钟素然遇袭的地方。林绝蹊二人在四周看了一圈，瞧不出什么蹊跷。
方籍说道：“昨夜我看了，除了遗留的猫脚印，什么也没有。”
顾仪蹲在地上观察，“脚印带泥。”
“野猫乱窜，四爪不干净也是正常。”
林绝蹊的目光顺着模糊的脚印从地上慢慢移动，到了宫墙上，印子逐渐消失。
“这猫的脚印，深浅不一，”他指着地上一处，说道：“尤其是这里，四爪三深一浅。”
“这还是只三脚猫啊？”顾仪饶有兴趣地说道。
林绝蹊问：“方长卫可有留意之前的脚印也是这样吗？”
“前几次现场遗留下来的脚印，袁统领都吩咐人拓印下来，在画院还没拿回来。”
顾仪起身道：“去画院看看。”
方籍正欲带路，林绝蹊却望着反方向问道：“这宫道通往何处？”
“长平宫，”方籍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是冷宫，现在也就几个先帝时的宫人住那里了。”
“也就是说之前遇害的老宫人杨氏就住那里？”
顾仪看了林绝蹊一眼，心领神会，转身提议：“过去看看！”
长平宫在宫道尽头，像是私藏起来的一处禁地，幽静到没有人气。宫门前枯死的银杏已经是长平宫中的老人了，形容枯槁，连骨架都是脆弱的。院中晾着一排排刚浣洗好的衣物。两个老宫人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梳发，她们青丝成雪，妆容和服饰都不是时下女子的式样，却也装扮得十分艳丽，脸上的皱纹将浓厚的脂粉勒成皲裂的土地。
她们见到来人，却也没有反应。
这场景，不知道该用滑稽、可怜还是惊骇来形容。
三人绕到后院，这里还有五六个老宫女活动着，或在浣洗，或在晾晒，只有一个老宫人蹲在角落里对着那土墙下栽着的几株花草自言自语。
“这些宫人都是到了年龄没有出宫的，如今年纪大了，更走不出去，只能留在这里相依为命。”
林绝蹊道：“我看这些老宫人，平时的事情也不少。”
方籍领着二人打开旁边的房门，说道：“杨氏生前就住这间房。”
房间里的人影将三人吓了一跳。
顾仪定睛看，也是个老宫女，坐在梳妆台前，云鬓灰白，妆容齐整，穿着旧时宫服，手上拿着毛笔，蘸着奁中红粉在眉间慢慢描摹。
她看着方籍，缓缓开口：“将军又来了。”
方籍问道：“严氏你在这里做什么？”
“回将军，奴婢在梳妆。”
她说话似乎疯迷，语气像死人开口，带着阴气。
林绝蹊看了看她的梳妆台，问道：“没有镜子，也能画眉？”
她看着林绝蹊，脸上无悲无喜：“这张脸，已经画了三十多年了。”
顾仪打了个寒噤，这冷宫就是个坟墓，躺着十几个活死人。
严氏捧起桌上一盆养得滋润的花一言不发回到院中。
方籍三人出了长平宫，又往画院去。画院掌院夏寅亲手呈交猫脚印的拓印册。林绝蹊接画之际说道：“难怪觉得夏掌院熟悉，原是昨日在浣衣局见过。”
“浣衣局？”夏寅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哦！昨日是去过一趟，浣衣局有几个浣婢是今年落了选的秀女，魏掌事觉得可惜，请我过去看看，若品行容貌上佳，可重新入画，让圣上过目。我见当时方长卫和二位少使正在查案，便先行一步，不曾想林少使倒是记住我了。”
“夏掌院不愧是丹青妙手，这美人图画得极好！”
夏寅回头看桌案上只有摊开的画了一半的彩凤图，才反应过来顾仪指的是那柄放在架上的团扇，笑道：“过奖过奖。”
“怀抱琵琶的美人，”顾仪认真看着扇面问：“这画的是王昭君吧？看这扇柄，竟还是玉制的。”
夏寅笑道：“顾少使眼力不错，美人玉骨两相宜嘛，只是个消遣的小玩意。”
众人寒暄几句告了辞。出了画院，方籍便叮嘱二人：“圣上已经下令准许悬镜使留在宫中查案，内宫暗哨颇多，二位少使今夜在宫中走动，切记不可疾行，更不可飞檐走壁。方某还有巡防之职，恕先失陪。”
方籍走后，顾仪望着头顶暗淡的天色，问道：“你有头绪了？”
林绝蹊边走边道：“刚才我接过夏掌院拿来的拓印册时，发现他的十指指尖都染了色彩，指甲里也渗了墨色。”
顾仪追上他的步子，接着他的话说：“常年作画的画师，十指免不了要沾上颜料，皮肤经年累月浸润，这些画料就很难清除干净。”他像领悟似地看向林绝蹊，“这样一来，这双手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而且，”林绝蹊提醒道：“画师对人体经络也有一定了解，要取下脸皮，不算难事。”
“我刚刚见那柄美人扇，不仅玉制的扇柄珍贵，扇面的丝帛可是上等的流光锦，这样上品的东西作为消遣，不合他一个掌院画师的身份啊。”
林绝蹊笑道：“所以你还看到什么？”
“我可是仔仔细细看了几遍，那玉制扇柄上镌了小小两个字：宣隆。”
“宣隆？”林绝蹊面露讶异，“这么说美人扇是先帝所赐。”
“那就很奇怪了，怎么会赐团扇给一个男人？”
林绝蹊肯定：“我想，这美人扇原本就不是他的。你还记得夏寅说他去浣衣局干什么吗？”
“魏掌事请他去给落选的秀女作画。”顾仪转念一想，“可做这些事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怎么没好处？你想想沈怜秋和曹容的东西去哪了。”
“原来如此！”顾仪恍然大悟，“那这个夏寅很有嫌疑！”
“御赐之物一般都会记录在册，只要让方籍查一下宫中库房的记录，就能知道这美人扇是怎么落到夏寅手里的。”
二人正说着，忽见前方半空一只箭矢飞速掠过，月色下一个人影翻了个身避过，黑色斗篷在屋顶疾走而去。
林绝蹊二人当机立断追上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