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秋和曹容的柜子只是添了一层灰，飞云的柜中却见多了东西。
“团扇？”林绝蹊皱起眉头，心头陡生一股莫名的不安。柜里除了妆奁首饰，还躺了两柄团扇。他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将扇子拿出来。这扇面诡异得很，都用朱笔画了一张人脸，脸上红唇艳艳，双目微闭，简直栩栩如生，两个扇面是两个少女的脸。
“啊——”一旁的闭月突然瘫倒在地，脸上是惊恐无比的神情，“沈、沈怜秋！”她指着林绝蹊手上的团扇，浑身都在发抖。林绝蹊看了一眼，像是领悟到什么，手上的扇子骤然掉落。顾仪看见他脸上竟然有少见的恐惧浮现，直至听到林绝蹊说：“这是！人皮……”顾仪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就连稍为年长的方籍也面带震惊。
林绝蹊轻轻吐出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重新捡起地上的团扇，见旁边的闭月已经吓得直打哆嗦，便隔着段距离给她看，“你说这是沈怜秋，那这个是曹容吗？”闭月恐惧地点点头。
“原来凶手竟将死者的脸皮扒下来做成了扇面。”说出这句话简直令方籍胃里生出一股恶寒。
顾仪恢复镇定，提醒道：“可是被扒了脸皮的还有一个人！”
对呀！还有长平宫的老宫女杨氏！
林绝蹊看着手中这两张少女的脸，上一刻觉得艳丽的红唇仿佛突然变成了淋漓的鲜血，令人阵阵生寒。他看了看柜中，再看回扇面，竟真的让他看出了眉目来！他在曹容的脸皮上找到了四条疑似毛发的东西，三黑一白。顾仪和方籍仔细瞧了瞧，质地比人的头发要柔软，确定是动物的毛发。
“难道真是妖猫？”方籍的语气开始半信半疑了。这起案件追查至此，林绝蹊如何都不会相信真是妖猫作祟，盘踞在宫城里的怪异传说，不过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他沉思了一会儿，决定连同顾仪和方籍一起演场好戏给鬼看。三人按照计划来到浣衣局院中，只见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排着，等候眼前这位悬镜使宣告真相。顾仪站到台阶上高声说道：“本少使已查明真相，杀害沈怜秋、曹容和飞云的凶手，就是与她们同室而居的闭月、红楼、香袖三人！”
“来人！把她们三个绑了！”方籍一声令下，人群顿时就慌乱了，其中两个少女哭着跪倒在地，闭月第一时间奔到台阶前扑通下跪，哀嚎着冤枉。红楼和香袖被两个内卫拖着扔到众人前面，少女的脸庞惊得花容失色。魏脂玉脸色一沉，“顾少使说她们杀人可有证据！”“这就是证据。”林绝蹊上前亮出两把人皮团扇，所有人都认得那两张脸。“这就是用沈怜秋和曹容的脸皮制成的扇子。”此言一出，院中的骚乱变成了恐慌。地上的三人更是怕得说不出话来。林绝蹊正色道：“这两把人皮扇是从房间的柜中搜到的，若不是凶手，如何有这两张人皮？”顾仪说道：“沈怜秋和曹容与她们四人素来不合，死后她们两人的财物也都不翼而飞，我想，就是她们三人合伙杀死了沈怜秋和曹容，瓜分了她们的财物。”魏脂玉质问道：“顾少使可别忘了，之前禁军内卫将整个浣衣局搜查个遍，从来就没发现所谓的沈怜秋和曹容的财物！”
顾仪微笑道：“魏掌事可大意了，我听说您曾请画院的夏掌院给浣衣局的姑娘重新画像，这样一来，有心之人便会动心思讨好画师，她们三人定是将偷来的财物用于贿赂，只要将画院搜查一番她们定无从狡辩！”闭月三人听此惊恐不已，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至于飞云，有可能是她发现了三人的秘密，才导致自己被毒害。”
“还有一种可能，”林绝蹊推测道：“闭月三人是因为嫉妒而下毒。”“嫉妒？”方籍不解地看着林绝蹊。“同样身在浣衣局，她们三人终日洗衣打水，而飞云却十指不沾，明明同样是浣衣局的浣婢，她却变成永和殿的掌灯宫女，飞云凭什么……”林绝蹊看向魏脂玉，缓缓说道：“可以得到魏掌事的偏呢？”
魏脂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朝向地上的眼神似有愠气。顾仪把手一背，装腔作势道：“要想知道为何杀人，等她们进了御察司，重刑之下，自然就说清楚了。”
红楼和香袖被吓得说不出话来，闭月还在声泪俱下苦苦哀求：“顾少使明鉴，我们三个小女子怎么敢杀人呢，更何况我们根本就没有嫉妒过飞云，我们简直同情她还来不及呢，万万不会下毒害她啊。”顾仪一下子抓住“同情”这个词，闭月抬眼瞧见魏掌事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便把头埋得更低，顾仪蹲下去看她，闭月在对方的注视下却滋生出一股莫名的底气。她想到事到如今再瞒下去怕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所有事情本就与自己无关，何必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们不会嫉妒飞云，是、是因为、因为……”她磕磕巴巴地讲，最后鼓足了勇气说出：“我们都害怕成为飞云！”
“害怕？”林绝蹊看着她，觉得自己撕开了一个从来没有预料过的秘密。
“像飞云这样白净秀丽的女孩子，不仅男人会喜欢，就连女人也……”她欲言又止，看向魏脂玉。顾仪蹭的站起来，一脸震惊，而方籍在震惊之余，犹带茫然，他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棘手的事情。闭月红着眼说道：“她不是自愿的，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秀女进宫就是以色侍人，伺候男人还是伺候女人，又有何区别呢。所以就算飞云得到再多，我们都只会同情她。”顾仪看见院中的浣女都沉默着，她们的脸上都没有震惊。
闭月抹着眼泪继续说道：“沈怜秋被杀的前一天，我曾听见她劝飞云去揭发魏掌事，可是飞云从来就不敢，她太懦弱了。”
“贱人！”魏脂玉怒气冲冲过去狠狠扇了闭月一巴掌：“是谁指使你血口喷人！”方籍当即令内卫押住魏脂玉，她挣扎不开，只能双目愤恨地瞪着。
闭月挨的这一巴掌极重，嘴角已见血迹，她回过神，表情一改适才的怯弱，愤恨道：“这浣衣局里不止一个飞云。”她流着泪控诉，“姑姑，飞云死了，她们还活着。”
林绝蹊放眼院中的浣女，她们低头不语，连哭声都是小心翼翼的，仿佛她们才是罪恶本身。
方籍看着魏脂玉道：“看来魏掌事也可能是杀害沈怜秋和曹容的凶手。”
“不，”跪在地上的香袖突然说道：“姑姑她没有杀人！”她怯怯地看了魏脂玉一眼，又急忙把目光收回，“沈怜秋死的那天夜里，飞云没有在我们屋里，她、和姑姑在一起，在姑姑的房里，待了一夜……”
这句话的含义在场所有人都心领神会。
方籍只能命内卫将魏脂玉暂时押入内卫所。戏已落幕，凶手却还迟迟不见，方籍有些忧心了，不料回头却见永和殿的柳絮踏进浣衣局的大门。
柳絮不疾不徐地走过来，一副对此刻的骚乱漠不关心的模样，对方籍行礼后又看向林绝蹊说道：“殿下命我前来，是告知林少使昨夜的答案。”
林绝蹊还有些诧异，顾仪却是惊喜：“查到美人扇的来历了？”
“殿下令人查阅了内城库的记录，宣隆二十四年，也就是三十八年前，先帝将一批美人扇赏赐给了当时的秀女，其中有一个就是杨氏。”
顾仪不解，“杨氏的美人扇怎会到了夏寅的手里？”
林绝蹊道：“杨氏和夏寅没有什么关联，这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
柳絮道：“沈怜秋！”
林绝蹊闻声看了她一眼，想到柳絮昨夜受了方籍一箭，此刻站到方籍面前却面不改色，她的态度和身手都超乎寻常宫女，而她身后的永龄公主更是令林绝蹊充满了好奇。
“原来如此！美人扇原本是杨氏所有，因为某种原因到了沈怜秋她们手里，后来二人又将美人扇献给了夏寅作为贿赂！”
顾仪这番分析不无道理，也许就是一半的真相，杨氏和两个秀女已死，现在能说话的只有夏寅，几人当即决定往画院去。临走时林绝蹊问道：“柳絮姑娘不妨一同前往？”
“诶？”这回轮到顾仪诧异了。林绝蹊见柳絮没有拒绝便知是永龄公主的授意，她也迫切想要知道凶手的身份。半路上方籍忍不住问：“这个夏掌院会是凶手吗？”
林绝蹊道：“还记得刚刚在人皮团扇上发现的四条毛发吗？上次我发现夏寅的画室地上有鸟羽，案台上摊开的画轴画了三只鸟，虽姿态各异，看样子却是同一只。”
方籍大悟道：“这么说画院里可能养有鸟兽，夏掌院又是画师，画人脸对他来说也是易如反掌。”结合先前的推理，夏寅的嫌疑确实最大。
此时夏寅正在案台上醉心描山摹水，四人的到来打破了他的闲情逸致。他不高兴却也没办法。方籍说明来意时他还矢口否认，可当林绝蹊打开他的画轴一看，那副名为《彩凤图》的画作的确画的是同一只鸟。夏寅哑口无言，方籍摆手一挥，数个内卫当即冲进来大肆搜寻。
“你们这是干什么！”夏寅当下的脸色是又惊又气，“方长卫虽为禁军内卫，但无缘无故就可随意闯入吗！我这里可是宫廷画院！”
“无缘无故？”方籍冷眼道：“凭夏掌院做的那些事，我现在就可直接把你押进内卫所。”
夏寅脸色一白：“我、我做什么了我！”
顾仪见他抵死不认，便拿起架上那团扇问：“敢问夏掌院的这柄美人扇从何而来？”
这下夏寅的脸色变得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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