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扇子不过是他人所赠。”
“是谁?”方籍见他脸色不好看,便知顾仪的话打到痛处了。夏寅贪婪却也胆小,此刻已经背地里慌了神,不知如何作答。方籍便追问道:“不知夏掌院认不认识这两人?”
夏寅眯起眼仔细瞧那人皮团扇上的两张人脸。“啊——”他惊呼着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你认识她们!”方籍蹲下去逼视他。“是你杀了她们!”
“不!我没有!我没有杀她们!她们的死与我无关!”夏寅已经惊慌失措,连连摇头否认。
“夏掌院应该也知道,这把美人扇最名贵的不是这玉制的扇柄,而是这扇面所用的流光锦。扇柄上镌了先帝年号,说明这是御赐之物,根据内城库的记载,这把美人扇的主人,应该是当年一个姓杨的秀女,何以到了夏掌院的手里?”见夏寅哑口无言,顾仪接着说道:“夏掌院刚才见到沈怜秋二人的脸时如此惊恐,我想是因为心虚吧。你以画秀女像为借口,从她二人身上得到不少好处,可是长时间的贿赂却得不到回报,她二人又怎么肯呢。”
夏寅被揭开秘事,脸色明显慌乱了,顾仪继续道:“昭衙的钟医师在前天夜里遇袭,凶手袭击她时正戴着手衣,双手需要遮挡恰恰说明凶手的手很容易暴露身份,我看夏掌院的手就与常人不同。”夏寅下意识捏起五指,方籍以迅雷之势攥住他的手腕掰开手掌一看,夏寅的五指指尖都有深浅不一的颜料印记,那是常年作画的结果,这些颜料仿佛变成胎记成为了画师的一部分。
“你血口喷人!”夏寅的语气由惊转怒。话音刚落,内卫从后院捧出一个雕花木匣,打开一看全是金银玉饰,明显是女子之物,方籍认出其中一块青玉莲花佩,按闭月所说是沈怜秋所有。方籍这边刚合上匣子,内卫又从后面拎出一只鸟笼,里面正是那画上的鹦鹉,林绝蹊上前仔细瞧了瞧,“不对!”虽有羽毛但毛色对不上,他当即蹙起眉头。
林绝蹊提醒道:“我们还有一把人皮团扇没找到。”
“你们找到了没有?”方籍见手下的人纷纷摇头,一把将夏寅揪起来,双目狠厉:“杨氏的人皮团扇呢!”
林绝蹊此时已经没心思观看这场闹剧般的审问。
凶手杀了四个人,扒了三张脸皮,却选择将沈怜秋和曹容二人的人皮团扇放进浣衣局,为什么单单藏起杨氏的?飞云为什么是中毒而不是像前三人一样被勒死?还有素然师姐为什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
林绝蹊低头思索间瞥见画室角落里摆着一盆花,那外形极为熟悉,林绝蹊直觉他肯定在先前的某个地方某个时刻见过。柳絮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走过去捧起那花盆说道:“这是红花。宫中女子多在宫院中栽植,可缓解月信所致的腹痛。”
“既然如此,那画院里种这个干什么?”顾仪看向一旁的夏寅,他正战战兢兢缩在方籍面前。
柳絮又道:“红花不仅可以入药,还可以制成颜料和胭脂。”
顾仪反问:“柳絮姑娘怎会如此清楚?”
“殿下平日多作画,我对丹青之事也就小有了解。”
“红花、颜料、胭脂……”林绝蹊低头思忖着,他直觉自己曾在某个地方看到这三样东西。
药罐里的红花,团扇上用朱笔勾画的人脸,衣物上的红色污迹,还有……红色的胭脂!
红色,都是红色!
这抹红色终于在他脑海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凶手在长平宫!”
“啊?”方籍刚令人架起地上的夏寅,转头便听见凶手另有其人。顾仪诧异道:“你发现了什么?”
“手!”林绝蹊上前抓起夏寅的手,神情严肃了几分。“我们一直都对这双手先入为主了。”
顾仪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凶手戴着手衣,不是因为手上有颜料,而是因为皱纹!”
柳絮也推测道:“看来凶手用迷药,一方面是为了行凶时不被发现,另一方面,也可能是自身力气不济的缘故。”
方籍对这三人的推测并不认同:“这仅仅是你们的猜测,之前的种种线索都表明夏寅的嫌疑最大。”
林绝蹊反问道:“方长卫还记得飞云的死因吧?”
“飞云是因为服用大量红花中毒而死,可是那药汤不止她一个人喝了,但只有她会中毒,这是什么原因?”
“我想,”林绝蹊转向柳絮说道:“凶手是将红花碾碎的汁液倒入药罐中,这样一来,罐中的红花并不会变多,但是药汤中的药量却是大大增多了。”
“可是其他喝过药汤的人怎么能够安然无恙?”
柳絮抬眸看了林绝蹊一眼,淡然道:“因为月信的时间不同。宫中女子在月信期间会熬红花以缓解腹痛,大部分人的月信时间都不一样,凶手只要在飞云第一次熬红花汤后持续每日加入红花汁液,而其他人的月信时间都晚于飞云,那么飞云服用的红花自然是最多的。”顾仪看向被两个内卫架在一旁的夏寅,“这样的事显然夏掌院是很难做到的。”夏寅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这样看来还是魏脂玉嫌疑最大。她和飞云同在浣衣局,做这样的动作轻而易举。”
林绝蹊当即否定了方籍的说法,反问道:“昭衙的钟医师是第一次进宫,与凶手和被害人都没有联系,凶手为何想要杀她呢?”
方籍“哎呀”一声一拍脑袋,他竟忘了还有这回事呢!
顾仪接道:“恐怕凶手真正要杀的人不是师姐!”
“没错!”林绝蹊推测,“师姐遇袭的地方正在永和殿外,那天晚上凶手真正的目标没有出现,而偶然经过的素然师姐却成了替死鬼。”
柳絮脸色一沉,说道:“钟医师遇袭当晚,永和殿内只有一个掌灯宫女未去当值。”
众人恍然大悟,这个掌灯宫女正是飞云,如果魏脂玉是凶手,她要杀飞云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折。至此,可以确定的是凶手并不是魏脂玉和夏寅。
林绝蹊夺门而出直奔长平宫去。方籍跟上追问道:“林少使凭何推测凶手就在长平宫?”
“我们查案的方向一直是调查与死者相关的人,却忽视了有一个地方与整个案件的所有人都息息相关。”
顾仪接道:“第一个死者杨氏是长平宫的宫女,沈怜秋和曹容的美人扇原本就是杨氏所有,她二人也曾频繁出入长平宫,而飞云……她与长平宫有何牵连?”
“还记得在飞云床榻上那件染了污渍的衣裳吗?”
“有什么不对吗?”方籍问。
“我在想浣衣局人来人往,一个外人进出势必很容易被记住,凶手进入浣衣局在飞云的药汤中动手脚却没有任何人发现,说明凶手应该是频繁进出这里的人。按照先前在长平宫所见,像沈怜秋和曹容那样将分内之事丢给长平宫宫女的人应该不是少数。凶手只要趁将衣物送回去的时机下毒,自然不会引起怀疑。”
顾仪恍然大悟,“这么说,在飞云身边那件染了红色污渍的衣裳就是凶手送来的!”
不消片刻,众人已到长平宫门。
禁军在宫门外把守,方籍领着三人进去。前院中依旧挂满了各宫衣物,几个容颜苍老的宫妇见着他们却毫无在意,林绝蹊觉得她们的眼神像在看死物一般,又或者说,她们也成了死物,这深宫呀,原是吃人不眨眼。
他循着记忆往那房间走去,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一只黑猫从桌子底下窜出来,顾仪追着跑向后院。剩下三人在原地搜寻了一番,房间里充斥着一阵腐朽的味道,桌椅上落了明显的一层灰,仿佛时间在这里也是死的,方籍用指尖在桌上摩挲一边,找到几根似曾相识的毛发。整个房间似乎唯有梳妆台前一层不染,依旧不见镜子,空落落的台面只搁着一盒红色口脂,一支朱笔端正地倚在一个方形木匣上,柳絮凭着直觉打开那匣子,里面一张人脸映入眼帘。
她始料未及,倒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林绝蹊似有预料,沉着地拿起人面扇一看,这就是第三张人皮了,可却不是杨氏的脸。画上的脸是个年轻女子,容貌昳丽,双目生辉,可见凶手在描画这张脸时是多么用心。
林绝蹊拿着扇子直往后院去,却见顾仪怀中抱着那只黑猫,正蹲在墙角处……喂猫?
顾仪怀抱着黑猫,举起它的右脚示意道:“你们看,这只猫的右脚是跛的。”
柳絮看了看在墙角处埋头吃食的另外两只,说道:“原来这就是妖猫。”
“我还在这儿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
方籍顺着顾仪的目光看过去,是栽在墙角红泥里的几株红花。
话音刚落,一只手从旁边猛然攥住了林绝蹊的手腕,一个青丝成雪的宫妇夺下他手里的人皮团扇,痴笑着欣赏起来,这老妇对着这张栩栩如生的人脸念念有词:“真美啊……杨英,你怎么还是这样美貌……”她抚着自己如刀刻般粗糙的面颊,眼神艳羡,时哭时笑,俨然疯癫了。
众人一惊,原来这画的是杨氏年轻时的面貌。
凶手的身份已然明了。
宫外一个内卫在这时慌张地跑进来告急:“永和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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