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初歇，御花园的海棠沾着水珠，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
萧明昭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琴弦，余光却一直瞥向园门。
皇兄说今日裴少将军回京复命，特意安排在此处“偶遇”。
“殿下，人来了。”阿尧低声提醒。
她指尖一颤，琴音陡然拔高。抬眼望去，只见一袭玄色劲装的年轻将领大步而来，剑眉星目，腰间佩剑随着步伐轻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臣裴琰，参见公主。”
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与某人低沉的嗓音截然不同。
萧明昭忽然有些索然，却还是扬起笑脸：“少将军免礼。”
“听闻裴将军此次平定岭南叛乱，立下大功。”她故意提高声音，手里摇着团扇，“皇兄对你赞不绝口呢。”
裴琰爽朗一笑：“陛下过誉了。倒是公主琴艺精湛，方才那曲《阳关三叠》虽只闻片段，已觉余音绕梁。”
假山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像是有人匆忙捂住嘴。萧明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哦？将军也懂音律？”她将琴推向一边，“本宫最不耐烦那些整日把礼乐挂在嘴边的酸儒，还是将军这般马上建功的男儿更令人钦佩。”
裴琰有些受宠若惊：“公主谬赞了。臣不过粗通音律，比不上太傅大人们...”
“太傅？”萧明昭轻笑，“那些病弱文人，整日之乎者也，看着就让人气闷。”她故意顿了顿，“特别是那个沈太傅，仗着是先帝钦点的状元，总是板着脸教训人。”
她故意将手里的团扇掉在地上。
裴琰俯身去拾，恰逢一阵风过，吹得她裙角飞扬。年轻的将军耳尖微红，递还扇子时指尖都在发颤：“殿下，您的......”
“本宫手酸，少将军替本宫打会儿扇？”
她笑得明媚，余光却瞥见假山后一片雪色衣角——沈砚之果然在。
裴琰不知所措地握着团扇，站得笔直如松。萧明昭凑近些，佯装听他说话，实则故意让发丝拂过对方手臂。
假山后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公主小心！”
裴琰突然揽住她的腰疾退三步。
原来是一截断枝从树上砸落，正砸在她方才站的位置。萧明昭尚未回神，已被带着转了个圈，后背抵上少年将军结实的胸膛。
“臣冒犯。”裴琰慌忙松手，脸红得滴血。
萧明昭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看见沈砚之从假山后走出，面色苍白如纸，右手垂在身侧，鲜血正顺着指尖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方才那声轻响，是他捏碎了玉扳指。
“首辅大人......”裴琰慌忙行礼。
沈砚之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公主凌乱的鬓发，声音平静得可怕：“陛下召见，臣来寻公主。”
“皇兄找我？”萧明昭心虚地理了理衣袖，“那我们走吧。”
说完转头和裴琰示意离开，随后走在沈砚之的身后跟着他。
他的手，在流血。
可她故意不去扶他流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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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皇帝正在批奏折。
“人见到了？”萧明煜头也不抬，“裴家小子如何？”
萧明昭偷瞄身侧的沈砚之，见他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缠住伤口，闻言指尖微微一顿。
“挺好的。”她故意道，“比病秧子强多了。”
“哐”地一声，沈砚之碰翻了茶盏。
热水泼在奏折上，他忙起身请罪，不想袖中掉出个物件——是半块染血的玉扳指，内侧刻着“昭阳永昌”四字。
萧明昭瞳孔骤缩。这是她十四岁时刻了送给他的生辰礼，当时还被嘲笑字丑。
“臣告退。”沈砚之弯腰去捡，起身时却晃了晃。
萧明昭下意识伸手，却被他避开。
“沈卿，”皇帝突然开口，“明日春猎，你也去吧。”
“臣…遵旨。”
沈砚之的背影僵了僵，终究一言不发地退出殿外。
人走后，萧明昭猛地怒斥：“他那副样子，你让他去春猎？你疯了？”
萧明煜把玩着玉玺，意味深长：“昭昭莫急，且等明日看看，谁疯，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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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首辅府灯火通明。
萧明昭翻墙进来时，正听见太医叹气：“大人若再不顾惜身子，这双手怕是......”
“无妨。”沈砚之的声音比平日更哑，“药留下，柳大人请回。”
她扒着窗缝偷看，只见他独自坐在案前，拆开染血的帕子。
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被玉扳指碎片割的。
“傻子......”萧明昭鼻子一酸。
正要推门，却听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慌忙去抓案上的药碗。
手抖得太厉害，药汁洒了大半。最终他放弃般靠在椅背上，捂着胸口喘息。
月光透过窗棂，萧明昭转过头，不敢再看，她怕自己再看便忍不住会马上冲进去抱住他，明天也不去那什么春猎了！
此时，屋内传来一阵自嘲的声音，“病秧子……呵。”说罢，停了片刻，又自言自语道：“他年少有为，自然…”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比我适合。”
她落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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