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亦蹲下身来,用袖口擦了擦这个看起来过于年轻的领头者脸上血污,语气温和得仿佛在哄孩童,“诶,你先别急。刀剑无眼,我们兄弟也是迫不得已。”他叹了口气,眼神真挚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说实在的,谁愿意在这鸟不拉屎的边关拼命?他家老爷子非要让挣个军功,否则连门都不让进。”
韩诏适时地说道,“你若肯配合,我一路好吃好喝亲自护送你去汴京面圣。”指尖轻轻敲击刀鞘,发出蛊惑般的节奏,“到时候你和陛下谈妥割地条款,我俩也好讨个京官当当——这比提着脑袋打仗划算多了。”
韩诏刀穗上干净的坠子轻轻摇晃,他忽然俯身低语,“我会保你活着,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连活着都不容易。”
晨光只照了他半边脸映得如同恶鬼,“我送你去汴京,”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陛下龙颜大悦,我加官进爵。你在路上若是‘不小心’看到各处布防,回去后单于面前也是大功一件。”
韩诏忽然低笑一声,“好过我现在提着你的头颅回去,来年开春单于再派十万铁骑报仇。” 他的眼神锐利,“到时候朝廷还不是要派我来?这些事你我都想得到,再说了,玉门关风沙最是苦。”
“你安分一些,这对我们双方都好。”他站起身,“这么简单的道理,想必你比我看得更明白。”
吕亦抬头望了望天色,太阳已经逐渐升起。“好了,到时候了。”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们上车吧。”
他又补了一句,语气温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路上饿了就喊饿了,渴了就喊渴了。只要你好好配合,路上也不会苛待你的。”
关守抱拳行礼,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韩诏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勒出一道红痕。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马车便碾着碎石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升腾的沙雾中。
待马蹄声彻底消散,关守这才转身。他慢条斯理地摘下铁护腕,对留下的那个匈奴士兵抬了抬下巴,“"卸了。” 亲兵立即上前,利落地解下对方的弯刀和箭囊。
“回去告诉你们单于,” 梁善安用靴尖挑起地上的兵器,金属在沙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眼角挤出几道深刻的皱纹,“就说是被请去汴京做客了。”
那匈奴士兵踉跄着后退两步,梁善安却已经转身,清风送来他最后一句吩咐,“让他自己走回去报信。”
车队急行着,砂砾拍打在车辕上,韩诏眯眼望着已经没影的关守方向。
“看这架势八成是个刚封的万骑长。”吕亦擦拭着玉佩,对这样的结果有点吃惊,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打胜仗,甚至连损失也不多,“年纪轻轻没领过兵,被梁关守招架的那几个老狐狸带出来见世面的吧。”
韩诏摩挲着舆图说,“千余人马就被我们五百轻骑打得七零八落。”他抬头看着吕亦擦拭玉佩,“倒真是好运气,碰上个年纪轻的万骑长,昭王这玉佩也是神了啊,”
韩诏感慨一番后,抱拳感谢道,“多亏了吕兄妙计相助,救我于水火之中,如今我也能去博一线生机。”
“新封的万骑长也是万骑长。”韩诏眼中闪着亮光,“趁消息还没传到单于王帐,我们连夜启程,等那群老狐狸反应过来,我们人早就过了潼关。”
吕亦会意地点头,将玉佩揣入怀中,“能借这个由头回京复命再好不过了。”
“一个活着的万骑长,或许能让我们盘活棋局。”
两人相视一笑,马车碾散过去尘埃,凌乱印子很快被风沙抹去了痕迹,如来时那样,却又完全不同。
那匈奴斥候跌跌撞撞地在戈壁中走了整整三日。烈日将他的嘴唇烤裂出血,夜露浸透了残破的皮甲。直到第四日破晓时分,他才望见远处扬起的烟尘——正是单于派出的复仇铁骑。
斥候嘶哑着嗓子扑倒在数位万骑长马前,“贤王被俘了!宋狗说……要带他去汴京……”
为首的万骑长猛地勒紧缰绳,旁边有人立即下马揪起斥候的衣领,“你说什么?”
斥候颤抖着说,“已经走了几日了……但是……宋狗没……发现贤王身份……” 话刚说完便昏死过去,几位万骑长脸色阴晴不定,突然调转马头,“回营!”
为首万骑长的铁蹄在戈壁上留下深深的蹄印,他命令下属,“速速知会大单于。”
马车吱呀作响,吕亦却掀帘钻了进来,手里拎着酒囊和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他盘腿坐下,衣摆沾了油污也不在意,“来,尝尝我们中原的梨花白。”
这位匈奴领头别过脸,“谁跟你们称兄道弟!”
“哎,都是苦命人。” 韩诏也跟着进来了,声音混着风声,“我们俩原以为这趟是来送死的,你看,”韩诏撕开衣物一角,“朝廷派的冬衣,里头塞的都是芦苇絮……”
吕亦掏出个绣囊,倒出不多的碎银子,“统共就这点卖命钱。” 他苦笑着给斟酒,“我们也只想求个荣华富贵。”
连赶了三日路,这人见吕亦和韩诏确实没恶意也没什么本事,脸色渐渐缓和。在篝火旁,他终于接过吕亦喝过一大口的酒,说了自己叫呼延灼日。
待到第五日过潼关时,呼延灼日已会主动讨酒喝。吕亦醉醺醺地搭着他肩膀,“我们保你全身而退,你若得着金银可得分我们点。”
三人醉在一处,影子交叠,竟真似结义兄弟般亲密。
夜深露重,马车帘外篝火噼啪作响。韩诏与吕亦又开了一坛烈酒,酒香混着肉的焦香飘进帘内。
“你说陛下会不会在城南给我们赐座五进宅子!” 吕亦醉醺醺地拍着酒坛,“到时候后花园引了活水,能划船!”
韩诏大笑着与他碰碗,“我要讨个闲职,日日约你听曲赌马!”
呼延灼日蜷在裘毯里,听着外头碗盏碰撞声,心想着活脱脱纨绔模样,不过是两个撞大运的膏粱子弟。
“当时要不是踏着暗坑,地形所限……”呼延灼日心中难免愤懑。
驿站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吕亦其实正与韩诏私下谋划,看似喝多其实都是一样演的戏,搁着帘子的呼延灼日不知他俩并没有把酒喝进去。
“要提前联系尹夫人,那边必须先动起来。” 韩诏指尖在木板上画出宫城轮廓,“一定得先进去。”
吕亦捏着玉佩擦拭,想了想说,“进去办法不少,更关键的是韩相府的态度。”
“韩家那边我来办。”韩诏突然折断手中草梗,“走到洛阳时就放家书,就说……”他嘴角勾起冷笑,“生擒了匈奴,请他出兵护驾。”
五更鼓响时,吕亦故意踢翻水桶,骂骂咧咧地往回走。而韩诏已在灯下写好家书,驿丞打着哈欠接过信,怎会想到这薄薄绢帛即将点燃整个王朝的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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